“那如今對這起因一事,都有如何的說法?”
余先生思索著道,“桐城有些士子認為是山陜流氛蔓延所致,應定性為土寇舉事響應流寇,此乃造反說。鄉紳有說民變的,有說民間私斗的,不一而足。楊大人則認為是奸狡家奴串聯的奴變。”
龐雨聽這里面幾個,都沒有涉及士紳,即便是楊芳蚤認為的奴變,也只提了家奴奸狡,而未提及那些蓄奴的士紳。從黃文鼎一伙亂黨的構成來看,其實哪種定性都是適合的。只要不牽扯上家主,衙門和士紳在定性上應該分歧不會太大,最多是技術性的問題。
但余先生卻一直眉頭不展,龐雨試探著問道,“余先生可是有為難處?”
“確實如此。”余先生轉頭看了一眼背后,然后湊過來低聲道,“昨日那南京兵部提塘官一到桐城,便要楊大人將民變起因定性為士紳縱奴為惡欺壓良民。”
龐雨微微一驚,這個南京兵部提塘官剛到不久,是代表南京兵部來的,巡撫都管轄不了他,縱奴為惡這種觀點則肯定會被桐城士紳堅決反對。
楊芳蚤和皮應舉也不會支持這種定性,否則他們可能會得罪安慶大批蓄奴的士紳,而作為地方官,很多時候行政都要依仗士紳階層的配合。
“余某還聽聞,巡撫張國維、巡按李佑讜都派出幕友前往安慶,不知是否要來桐城。”
龐雨一時難以理清其中的緣由,特別是突然出現的南京兵部提塘官,不知他到底代表誰而來,定性縱奴為惡的要點便不是奴變,而是士紳本身。他剛到就提出這個論點,顯然不是隨意提出的。
一時間各路勢力都齊聚桐城,一個看著毫不起眼的事件定性,忽然波詭云譎。以龐雨此時的層面,無法獲取足夠的信息去作分析,自然只能一頭霧水。
龐雨搖搖頭,放棄了無謂的努力,回到最開始的話題上,小心的對余先生問道,“往日都未叫在下去大堂議事,為何今日忽然讓在下旁聽。”
“楊大人說龐班頭是平亂首功,對亂由最是知情,這起因定性的事,讓龐班頭也參與書寫申詳,要盡早辦妥。”
龐雨張著嘴,這次參與的勢力比云際寺還多,云際寺的時候龐雨還有情報方面的優勢,這次則無任何優勢可言。
就感覺前面一團迷霧,霧里面不知何處有一個大坑,正等著自己這個貌似春風得意的班頭一腳踏進去。
余先生也是被安排辦理此事,這兩日已經焦頭爛額,申詳的稿子都寫了七八遍,往往還沒寫完,就又有新的變化,只能推倒重來。
兩人不敢耽擱太久,已經有幾個士紳從甬道通過,大概馬上要開會了。
龐雨拍拍腦袋跟余先生一起出門,剛站上甬道,忽然有所感覺。抬頭往左方看去,方仲嘉正從甬道中大步走來,眼神冰冷的打量著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