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打岔,周月如也不再哭泣。
過了片刻她開口道,“孫田秀如何了?”
“我今日才把城中事務辦完,等河中尸體撈盡,便去南塘里看她,你要不要同去。”
周月如轉頭看著龐雨,“總是把事辦完才想起這姑娘,你并不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龐雨埋頭聽著,也沒有反駁。
她說罷轉過頭去,“你去吧,我不敢去。若是…無論好與不好,都不要跟我說了,反正日后離桐城遠了,左右見不到,奴家權當她還在那里活著。”
龐雨輕輕道,“周姑娘你是看了那布告,堂尊也不是非要趕西人走,只是安撫城中民情。”
“布告上寫得明白,堂尊要西人一月內自行離去。”
“堂尊是擔憂主客相疑,日后無論害了誰的性命都不好,所以發了那布告,但只要有可靠之人作保,也能留下。”龐雨看向周月如道,“我可以去縣衙作保,你不必走的。”
“留下作甚,跟那些打死我爹的人繼續做街坊么。”
龐雨輕輕嘆口氣,“我可給你另尋一處住所。”
“不了,終歸也是一個地方,來來去去都碰到。”周月如迎上龐雨的目光,“就剩我一人罷了,等到出了七,哪里清凈便往哪里去。”
此時龐丁從河邊過來道,“少爺,尸體都撈盡了,那邊那坑也挖好了,王秀才說請你去看看夠不夠深,石灰要怎么鋪。”
龐雨點點頭,對周月如低聲道,“周姑娘節哀。”
說罷便匆匆去了,河中撈起的尸體甚多,一個坑還埋不完,總共挖了三個大坑,尸體上鋪上石灰深埋。
等到開始填土的時候,龐雨跟王文耀告個罪,帶著龐丁往南塘里趕去,兩人都騎著馬,這兩匹馬還是從楊爾銘的馬夫那里借的,龐雨自己配的坐騎早就給了馬快。
沿途滿目瘡痍,村村都是斷壁殘垣,龐雨雖然已經從派出的快手那里得知大致情形,但親眼所見仍是觸目驚心。
天空中飄著零落的雪花,陰沉的天空下萬物蕭索。龐雨越接近南塘里,心情也越沉重。
終于到了孫家的村子,在村外便看得有人在招魂燒紙,龐雨下了馬,從村中緩緩走過,往日攔路的土狗也不見蹤跡,村中處處斷壁殘垣。
到了孫家的院門外,門頁大開著,門扉上有一束野花,已經有些干枯,仍在風中輕輕擺動,龐雨小心的走入院中。
孫家破爛的草屋已經化為灰燼,土墻胚被大火燒得焦黑,角落的草樹也被付之一炬。
龐雨慢慢接近那堆燒毀的廢墟,焦黑的房梁之下,壓著一只伸出的小手,手中還握著燒得剩一半的鞋子,鞋頭上一個大大的福字。
……
兩日后,幾人站在三座墳塋之前,其他一些拜祭的同村鄉親陸續離開。
墳前擺著刀頭、響糖,一堆灰燼中仍有殘存的紙錢在燃燒。
雖是初春時節,空中卻雪花飛舞,寒風吹來,墳頭招魂的紙串微微飄動,黑色的紙灰隨風四散。
三座墳冢其中兩座是孫田秀的父母的,最右邊是孫田秀的,墓碑上只刻著“孫田秀”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