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沔陽港,距離碼頭五十步外的河岸邊,打著赤膊的汪大善蹲在地上,守著面前的衣物和腰刀,眼睛則看著不遠處的水花翻騰,小娃子的腦袋從水花騰起,用手將臉上的水珠一把抹去。
“這次有多遠”
汪大善恭敬的道,“小老爺能游三十步了。”
小娃子游到岸邊停下,“過尋常河都夠了,就是潛不下去,怕狗官兵用箭射,你怎生潛得下去。”
他邊說邊上了岸,露出身上三處刀劍傷疤,河水嘩嘩的流下,汪大善趕緊的雙手奉上衣物,“小人也不知道,想著潛就下去了。”
小娃子悶頭想了片刻罵道,“沒用的東西。”
汪大善呆呆的低聲應了,小娃子自顧自的穿好衣服往碼頭走去,汪大善跟在身后抬眼往四周看去,面前的這條漢水不小,總讓他想起老家的大江。
跟著八老爺在谷城安頓下來后,這段日子跟其他百來個廝養在給劉老爺造房子,總算不用東奔西走,哨里管得卻越發的嚴,沒有長家帶著連營區都出不了,到沔陽港還是汪大善第一次出營,是劉老爺帶隊,說是八老爺要在這里見大官,需要先來看看能住下多少人馬。
碼頭上只有兩艘小船,不知道劉老爺在哪里找到的,只有幾個會水的流寇在上面。這個港口里面原本有些商家,但全都跑了,貨物什么的都沒有,汪大善不知道來這里有什么用處。
八老爺說的平買平賣,但沒有哪個長家會真的平買,百姓都不是傻子,特別是那些商人更精,西營還沒到就跑光了,現在江面上連艘船都沒有。
碼頭上突然一聲大喊,“有船來了。”
汪大善抬頭望去,江面上成片的帆影,一艘漕船領先船隊,掛著官旗直接往碼頭而來,港口內喇叭連響,各處的長家都取了兵器,小娃子拿了弓飛快的跑去,汪大善將箭插捧著,跟在小娃子身后趕到碼頭,接著二蝗蟲也到了。
劉老爺大步從后面趕來,站在碼頭最前,旁邊還有一名書生模樣的人。
漕船此時靠岸,先下來了十多名鐵甲兵,一名武官在甲板朝岸上揮手,眾流寇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有那書生在回禮。
那武官信步下船,面對著成群的西營兵將毫不在意,徑自來到碼頭上。
那書生迎上去道,“見過龐將軍。”
武官對書生道,“累盧先生久等,此處管事將官可聯絡好了。”
書生對劉長家道,“這位是安慶奇兵營副總鎮龐將軍,此來是護送熊大人。”
汪大善聽到安慶二字,身體輕微的顫了一下,從人群縫隙中不停的打量那武官,身前的小娃子抓弓的手不停抖動,在兩人的身邊,二蝗蟲埋著頭,臉色蒼白無比。
崇禎十一年三月十九日,熊文燦的大旗在碼頭飄揚,沔陽港內外眾軍云集,通往北方官道的街市出口處,還擺放著兩門銅炮。
路口除了安慶官兵,還有西營的兵馬,雙方各自站了一邊。按照那位盧相公和官軍定下的條款,沔陽港內各個路口都由雙方共守,而這里是就最重要的路口,除了劉文秀哨下的老營,還有另外一哨的人馬,大多是掌盤子或者老管隊,人數跟官軍相同。
龐雨和襄陽知府站在路口,那知府滿腹心事,并不與龐雨說話,龐雨也樂得清閑,在路中間悠閑的踱步。
路那邊站的是劉文秀哨下人馬,這群前流寇穿的大多也是紅衣,他們大多人的臉上都有傷痕,也在打量路中的龐雨,眼神中既有兇狠也有卑微。
在去年之前,從沒有人聽說過龐雨這個名字,即便江浦打死了搖天動,也只知道是安慶兵馬,清流河邊雖被安慶兵側擊,但大家都只知道盧象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