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總兵衙署后衙中,中軍書房的窗欞上仍投出燈光,啪一聲脆響,一個巴掌拍在額頭上,龐雨看了看掌心糊著的血跡,伸手把蚊子彈飛。
正在打瞌睡的龐丁抬起頭來,睡眼朦朧的看了看周圍,動作遲緩的過來給龐雨扇風,一時沒站對方向,反把燈火扇得不停搖曳。
龐雨抬眼看看道,“撐不住了就自己回去睡覺,讓顏觀進來。”
龐丁打個哈欠,換了個角度打扇,“撐得住,余先生撐不住那是他老了,我比少爺還年少些,自然也要撐得住。”
龐雨將手中的呈文紙放下,“你聽了余先生和何仙崖說話,你覺得這次營伍整編,莊朝正和吳達財誰有理。”
“到底誰有理我不知道,少爺要是拿不住主意,怎地不讓莊朝正和吳達財面見。”
“我會拿不準主意么,少爺我早就想好了,若是不打算接受意見,就不要跟他們面談。”
龐丁探頭過來,“早晚也要讓他們知道。”
“當面傳達的命令會讓人反感,令信上的字他們卻更能接受。”
龐丁呆了呆,過了一會偏頭看看龐雨,“我覺著軍中肯定都偏著莊朝正那一邊,上次王莊打仗的時候,我就盼著重步兵多點,站在他們旁邊都安心,那火器兵站在旁邊還怕他炸膛。”
龐雨伸手就將扇子拍到龐丁腦袋上,“安慶的火銃幾時炸膛了。”
“還是炸了幾回的。”龐丁退開兩步道,“反正大家都那么說的,看別的軍鎮那些步火營火器多,打起來一點用沒有,那些邊軍都說在九邊的時候,沒見火銃打死幾個韃子,就吳達財自己說在王莊殺了六七個韃子,軍中沒誰信他的。”
“那徐愣子和火器隊的人不都給他作證了。”
“徐愣子的腦子一向有毛病,在王莊腦袋挨了重擊,現下常常流口水,說話更是顛三倒四,有時自家站在那里傻笑,誰還敢信他的話。火器隊作證那人就是吳達財的親兵,吳達財說殺了一百個,那親兵也得說不止一百。”
龐雨擺擺手,想了片刻道,“說他殺了六七個,我也覺得有些夸大,但王莊形勢急迫時,吳達財領一小隊兵來支援中軍,這膽氣不比哪個將官差了。”
“有膽氣不一定殺得了人,就像我這般。”龐丁又預防性的退開一步,然后接著道,“東頭擺了那許多韃子尸首,戰后贊畫點驗,分不清是鉛子還是霰彈打的,大家都信炮兵,不信那些火銃兵。”
龐雨點點頭,“軍中不喜歡吳達財,主要是得罪人太多,但打仗這事,他是從步兵一路當到百總的,王莊殺六七個沒有,兩三個應該還是有的,你別忘了,吳達財是個瘸子,若是沒有火銃,就只能被韃子殺。”
“那少爺的意思,就是要按吳達財的來了。”
龐雨拿起吳達財上的呈請,里面的內容他都已經看過,隨后翻了翻道,“我們從桐城練兵,用的就是幾本兵書,我為了快速成軍節省成本,怎么簡化怎么來,后面實際看來,打流寇只要錢糧充足踏實練兵,怎樣編列倒是其次,其實都是追來追去,流寇本身陣戰就不行,再后面鬧了兩次勤王,才想起要打韃子,給親兵司才配了陣戰和巷戰兩類武器,這次真的勤王了,還是只能防御,一是人少,二來還是不知如何打陣戰,韃子則打過許多次大規模的陣戰,若是沒拿下王莊,我們打不過韃子。”
龐丁湊近一點道,“那少爺又怎么拿定了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