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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新買的盆子。”
林登萬走進自家的小屋,將盆子放在地上,便呆呆的坐在桌前。
宮女沒有留意到,徑自去拿了盆子,翻看一下欣喜的道,“雖是個破的,也是能修的,先暫用幾日也好,等攢下些錢來,一并就換了新的。”
林登萬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口中輕輕道,“田妃那里出事了,你怎生沒有去?”
“田妃昨日在坤寧宮外候著時眼看要暈了,我去扶了一把,被皇后身邊的人說不守規矩,要罰罪的,今日不許去宮里了。”宮女臉色沉下來,聲音低低的道,“承乾宮里除了咱們這些舊人,現下沒人敢來,那些坤寧宮的婆婆將咱們的人罰的罰調的調,就雪雁她們幾個還在宮里,雪雁今日來說,皇后在交泰殿被皇上打了耳光,回坤寧宮后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跟誰也不說話,現下消息都傳到外邊了,好多皇親勛戚等著看皇上的笑話。皇上最好個臉面,若是皇后真的餓死了,那皇上的臉就沒處放了。皇上給皇后送了貂裘過去,又親自去送了小點,皇后才喝了幾口水,也不知還應承了皇后什么。”
林登萬無神的看著地面,口中低聲道,“只怕皇上心里也是不愿的。”
“皇后知道皇上就好個臉面,定然是不能讓她餓死,就這般拿捏住,皇上心中自然不愿,但他也沒法子,靠不住大臣,靠不住武人,連宮里的人也靠不住。”
林登萬喃喃道,“皇上都沒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
宮女沒有聽到,自己咬咬嘴唇道,“他應承什么也不難猜度,皇上原本定了今晚去承乾宮過夜,也是給田妃撐腰的意思,后來又不去了,也沒去他處,定然還是因為皇后那里的緣故。我就是憂著承乾宮里面姐妹,就連皇上也去不了,又怎生是好,雪雁她們現下不敢吃送來的飯食,只得在承乾宮的茶房里面自家煮了吃。”
林登萬緩緩抬起頭來,“宮里還有人敢下毒怎地?”
宮女一臉的擔憂,“你進來日子短不知,這宮里也不是沒下過毒的,能進來的多少都有同鄉親友提攜,哪知受誰的指使,跟外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干系,各家的人都有,看著大家穿一般的衣服鞋襪,誰也不知他存的什么心思。”
林登萬臉頰抽動了一下,皺著眉沒有接話,宮女沒有注意到林登萬的低落,自顧自的說道,“除了田妃我就擔心雪雁,她家里也是慶都的,同村的帶回消息來,說她一家都沒了,尸骨也不知在何處,她這些時日常一個人哭,眼下承乾宮又這般。”
“整日價說這些做啥,我聽來又……又無用。”
宮女疲倦的嘆口氣,“說來都是無用的,也就是讓你更小心提防著,最近宮里有些大老公在籌錢,不知謀個什么退路,左右宮里風氣跟之前不同了,什么都要講究銀子,我是不怕的,左右在承乾宮里辦事,皇后那邊看承乾宮的人都不順眼,我早不怕了,就只怕牽連了你受苦。”
林登萬漠然的道,“我難道又怕了怎地。”
宮女打了一瓢水起來,輕輕的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水瓢,去床上拿下一個東西,小心的遞到林登萬跟前,“我給你縫了個手巾,你捆在腰帶上,若是覺著要濕了,便加來墊著,那些宮里的婆婆最是愛潔凈,免得她們見著……”
“見著怎地!”林登萬突然尖叫一聲,猛地跳起身來,憤怒的一把抓住宮女壓在地上,用拳頭朝著女人的背用力捶打。
林登萬邊哭邊喊,一拳拳的打在宮女的背上,宮女猝不及防倒在地上,驚慌的哭叫著,任由拳腳踢打在自己身上。
“濕了,就是濕了!哪個不濕的你去找啊,哪個婆婆嫌棄,你說!分明是你嫌棄,老子讓你縫手巾……讓你縫,縫!”
等到終于打累了,才一頭撲在旁邊的地上,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宮女蜷縮著腿,身體抱成一團,捂著嘴嗚嗚的嚎哭。
也不知過了多久,瓦片縫隙中的亮光快要消失,宮女才緩緩的坐起,呆了片刻后掙扎著站了起來。
林登萬轉過身來,仰頭看著宮女,口中尖叫道,“你要作甚!”
宮女呆呆的道,“打鈴去,皇后的人罰的罪。”
林登萬沒有再說,又轉了個身,用背對著宮女。
宮女緩緩轉身拉開門頁,門外的雨水夾在風中竄入屋內,林登萬的臉頰上也感到陣陣涼意。
宮女拿了鈴,在門前轉頭看著林登萬片刻,終于什么也沒說,慢慢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