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周昂著頭,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圣上可以不問,但老臣不能不說。今日這淮安武舉身居何位事小,涉朝廷體制事大。皇上天縱之資,卻往往失于操切,是以施為次第之間,多未得要領,皇上一念之矯枉,而積漸之勢,釀為厲階,遂幾于莫可補救,長此以往,天下事將日抵于壞。”
劉宗周公然指責皇帝,令殿中眾人側目,但并無人出列呵斥劉宗周,因為臣子這樣當面駁斥皇帝事情并不少,以他們對劉宗周的了解,與他發生正面言語沖突,大多數情況會弄得自己一地雞毛,而即便贏了也毫無得利可言,是以大家都避免和他辯論。
崇禎冷冷道,“那你且說,朕有何事可言操切?”
“圣上銳意復遼,而賊臣以五年平遼之說而得進用,即為操切,”
崇禎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胸口起伏了幾下。眾臣微微有些騷動,因為這件事情是皇帝的一塊傷疤,正常的大臣是不會去揭的,劉宗周現在做了,后果殊難預料。
“劉侍郎此言差矣。”溫體仁緩緩轉過身來,“國初諸賢皆出于草莽,可見市井草莽之間并非無人。方今天下板蕩,皇上屬意中興,唯才是舉原非一成不變,為國攬才自該皇上乾綱獨斷。只要有為國效命的心意,至于文舉還是武舉,倒是其次了,更不用說錢先生的意思,是令其冠帶行走辦事,不傷朝廷體制,何談操切!”
劉宗周一拂袖袍,“陳啟新若確有忠言奇計,實授亦無不可,但老夫意不止此。針砭天下弊病,朝廷自有科道言官,此等小人操其訛說,投間抵隙以希進用,日后市井之徒起而效仿,而國事尚可問焉。更者其一市井之徒,如何投書于御案,該當徹查……”
“劉宗周!”崇禎略微提高了音調的聲音傳來,待眾人安靜后,皇帝看著劉宗周道,“你既稱陳啟新奏本為訛說,又稱朕失于操切,那朕今日便讓你來說,你有何治病良方,滅寇平虜安靖天下之法。”
劉宗周踏前一步,器宇軒昂的大聲道,“夫皇上所恃以治天下者,法也,而非所以法也。所以法者,道也。如以道,則必首體上天之心以敬天,而不徒倚用風雷……以簡要出政令,法堯舜之舍己從人,以寬大養人才,……杜后世宗藩之憂。除此三大憂,而苞桑之業,又何虞夷寇哉?此蚩蚩潢池,言撫言剿,總非定算,但頒尺一之詔,痛言前日所以致寇之由,與今日不忍輕棄斯民之意,乃遣廷臣,賚內帑,巡行郡國,為招撫使,招其無罪而流亡者,更令陳師險隘,堅壁清野,聽其窮而自歸,誅渠之外,不殺一人,此圣人治天下之明效也。”
崇禎冷冷一笑道,“是以你之滅寇之法,就是發一道詔書,派出臣子帶著內帑招撫,則流賊自滅。與罪督楊鶴在陜西便是如此作為,銀錢盡則賊復熾,這便是你的平靖天下之法?”
“非也,楊鶴之招撫失了定人心之根本,正天下當先正人心,只要皇上正本清源,流賊自滅……”
不等他說完,崇禎已經站起身來,在眾臣愕然的注視下走下御座,徑自朝殿外大步走去,王承恩趕緊追在后面,大聲喊了一聲,“皇上回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