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陳治病之藥,其說有四,而專拜大將之法附焉。一停科目以黜虛文,一舉孝廉以崇實行,一罷推官行取以除積橫之習,一蠲災傷錢糧以蘇累困之氓。今之將不堪用矣,仰鼻息于文官,聽提掇于下吏,威望既莫重于平時,號令胡能施于對壘?今當征求真才,聘請登壇,行推轂禮,一切重務,聽其便宜行之。有司害民不悛,拊循不實者,亦聽處分。罷監制,焚謗書,如此,漢高之壇,文帝之細柳,燕之金臺,復見于今也……”
王承恩陰柔的聲音在殿中回蕩,眾臣都埋著頭,錢士升額頭的汗水密密麻麻,他根本不用去仔細理解陳啟新的奏本,后面那什么將不堪用的不重要,畢竟只是涉及武官,但只需要聽到“停科目以黜虛文”這幾個字,就知道萬萬不能給陳啟新任何官位,否則文官的口水足夠淹死自己,但一時仍未得出合適的應付之法,惶急下微微偏頭去看溫體仁。
自從錢士升入閣,便一直按溫體仁的意思行事,即便如此他也不算溫體仁的心腹。若是在一年之前,他對于溫體仁是可有可無,但自從吳宗達和王應熊離任,內閣只剩下三人,錢士升與溫體仁便互為奧援,架空了另外一個資歷最淺的張至發,所以目前他在溫體仁面前有相當的地位。今日皇帝專門針對錢士升,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溫體仁也在看他,但目光并未與他交流,而是看向他的頭頂,錢士升一時不明所以,溫體仁打了一個眼色后,又看向了他的頭頂。
錢士升處于一種焦慮狀態,反應遠不及平時,溫體仁收回目光,不再理會他。
再長的奏本也有讀完的時候,在王承恩陰柔聲線停止那一刻,錢士升突然理解了溫體仁的意思,他看的是自己的帽子,就是冠帶的意思,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次他不等皇帝發問,主動開口了。
“稟皇上知道,陳啟新有針砭時弊之才,有直言敢進的氣魄,雖是武舉出身,但非常之時亦可從權,老臣以為可讓陳啟新冠帶行走六部或六科,試如恰當之職以觀后效,至于究竟何職,吏部謝尚書在此,當比老臣更明了。”
后排的吏部尚書謝陞微微一抖,沒想到這個皮球這樣踢了過來。錢士升所謂的冠帶行走,就是不給官職,以平民身份在朝中辦事,如此并未因上奏而進身得官,避免得罪文官集團,又滿足了皇帝啟用此人的愿望,確實兩邊都沒得罪,但難題就交給了謝陞。
眾臣的都在偷偷看謝陞,溫體仁站在前排,不好轉頭過來,但他瞟了錢士升一眼,只見錢士升的下巴上已經在滴汗,表情倒是輕松下來,這樣應該已經應付過去了,皇帝總不好再繼續逼迫,不過他一時忙于脫身,忘記了謝陞是溫體仁一系,無意中又得罪了溫體仁。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謝陞身上,“錢先生言陳啟新直言敢進,吏部尚書以為此人可任何職?”
錢士升聽到此話,心中又在叫苦,皇帝混沒把冠帶二字聽進去,現在直接取了部分意思,讓吏部安排職位了,若是傳出去之后被有心人宣傳一下,那仍是他錢士升脫不了干系。但此時也不敢去糾正皇帝,只能后面想辦法澄清。
謝陞知道躲不過,準備出列說話。恰在此時,一個身影突然搶先一步站出,他昂首大聲道,“老臣以為萬萬不可!”
謝陞松口氣,留在了原地。殿中所有人都朝那人看去,連溫體仁也從前排轉頭,看清是誰之后才回過去頭。
崇禎冷眼看著那人道,“劉宗周,朕沒有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