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章昂首看陸勁。
陸勁本就生得高大,如今坐在汗血寶馬上,身形更如巍巍高山,他瞇起丹鳳眼,銳利的眸光往下撇時,有居高臨下的傲慢感。
鄭玉章是二十歲的翰林,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身邊常圍繞著花團錦簇的夸贊,何嘗被人當作靴底沾的塵泥般不屑,因此哪怕他頭仰得脖頸發酸,也不肯在陸勁面前落了下乘。
陸勁倏然一笑,大約是看出了他的外強中干,便輕輕松松執著韁繩,從鄭玉章身邊打馬而過,在嘚嘚的馬蹄聲中輕巧落下一句“老子大喜之日,記得來討口喜酒喝。”
話語雖輕,但著實戳人痛楚,鄭玉章的臉色漲成豬肝色,那張溫潤雅致的面龐此時也扭曲得不成樣子,他深吸了口氣,忽然不管不顧轉身沖陸勁喊道“林姑娘素來喜歡的是溫文爾雅的儒生,而不是你這種胸無點墨的武夫。”
伏真聞言驅馬至鄭玉章身邊,揚起馬鞭指向鄭玉章“你再說一次”
陸勁淡道“伏真過來。”
鄭玉章見伏真被喚走,那口惡氣更往上涌,膽子越發大了,他又道“你不知道賜婚的消息傳開后,京中多少公子道你配不上林姑娘,又有多少人在看衰你們的婚事,你們”
一根長而韌的馬鞭直抽了過來,抽得鄭玉章四周草屑飛起,空中的呼嘯聲讓人聽了直覺頭皮發麻。
鄭玉章被唬住了,眼珠子久久不知轉動。
陸勁的神情冷肅“你挨不了老子一拳,勸你最好閉嘴。”
林如昭心神不寧地回了林府。
她自問今日舉止妥當,與鄭玉章之間界限分明,她問心無愧。
只是那鄭玉章昏了頭,說出那等沒有界限的曖昧話語,還恰巧被陸勁聽了去。何況當時其余人的游舟以往藕花深處渡去,就連傅荷也乘舟而返,只剩她與鄭玉章在岸邊。看上去,仿佛二人當真有私情。
何況陸勁那樣子也不像沒有誤會的,林如昭看著他那張黑如鍋底的臉實在害怕,就跑了回來,現在想想,其實很顯她心虛,一來二去的,倒更說不清她與鄭玉章的關系了。
她之前就沒有給陸勁好臉色看,如今他捏住了這樣的把柄,也不知會如何磋磨她。
偏偏又是在臨近大婚時出這樣的事,她可真是難逃陸勁的掌心了。
林如昭想得愁云滿布。
大夫人見女兒憂心忡忡,問之卻三緘其口,沒了法子,只好吩咐小廚房里那專給林如昭養著的蜀地來的廚子,給林如昭做幾道她愛的辣菜,多多加茱萸才是。
于是當大老爺辛苦下值歸家,就看到整桌的辣菜,他唯一能入口的只有拿新鮮荷葉慢火燉出的粳米粥。
大老爺無語凝噎。
林如昭的胃口卻仍舊不好,只吃了半碗荷葉粥就放下了,整桌菜撤了下去,又端上加了薄荷蒸出來的荷葉糕,她也沒胃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