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摔了,他也得摔。
周銘天的情況不太樂觀,何黎盡量用最快的速度騎,可再怎么說后座也是個一米八八的大高個,她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不比一個人時快。
張馨看她騎得吃力,騎上自行車跟在后面推了幾把。
曾文華沒來,她怕周銘天的自行車被偷,先送車回家,順便通知周銘天的家人。
清風襲來,吹動鬢角碎發輕輕搖擺,梧桐樹葉慢慢悠悠落在二人駛過的痕跡。
此時此景就像做夢一樣美好,如果忽略腹部傳來的疼痛,周銘天是很開心的,渾身都被幸福感包圍,快要沖出心臟直達云霄。
周銘天的幼年時代是在首都工程處大院度過的,那時候父親是工程技術科的技術員,母親是同院區后勤部的職工,周家祖上還有根正苗紅的紅色背景,他可謂一出生就贏在起跑線上。
68年周銘天十歲,父親被敘州市紅星機械廠以高級工程技術人員頭銜引進,那年國家大力發展工業,紅星機械廠待遇不比首都差。
來到南方的第一年,周銘天幾乎沒有交到任何朋友,他不愛說話,不愛與人交流,勞動課也自己待在角落看螞蟻,同學們叫他怪人,老師叫他孤僻兒。
他說不來敘州方言,同學們嘲笑他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難聽”,笑他是學校最胖的小孩,笑他每天喝牛奶是沒斷奶的小娃。
某天放學的小巷,一個甜娃娃模樣的女孩走到他身后,他回頭,便與一雙圓澄澄的杏眸對上,那時的何黎臉上嬰兒肥未褪,唇比桃子味軟糖還要粉潤,笑起來時少女的朝氣溫軟一覽無余,他心臟怦怦大跳。
你爸媽都給你吃什么,怎么把你喂得這么胖你知不知道你長得很像畫報上的年畫娃娃
第一次有人形容自己是“年畫娃娃”,女孩語氣甜甜的,像山栗子一樣軟糯。
他聽得出來,那不是嘲諷。
他以為自己習慣了獨身,卻在那一刻強烈涌出想要和這可愛女孩做朋友的想法,他以為她也想與他交朋友,結果女孩操著一口流利的敘州方言說
如果你給我嘗嘗你吃的東西,我就跟你玩,咋樣
原來是個小饞貓,周銘天暗暗嘆氣,分給她一塊大白兔。
后來女孩每天都會嘰嘰喳喳陪他走過上學的一段路,雖然只有短短十五分鐘,卻是他一整天的快樂源泉。
沒過多久發生了一件事,兩個高年級的男生在放學時打劫周銘天書包里的零食和錢票,甚至巧合地被父親目睹。周任洋雖然什么也沒說,事情還是傳開了,紅星機械廠的書記特意在開大會的時候提起這茬。
廠區不允許發生不團結不文明的行為,我們要愛護特殊人才,愛護特殊人才的家屬
何黎她媽終于知道女兒書包里經常出現的餅干糖果是怎么回事,抄起雞毛撣子揍得她屁股腫了三天才消。
從那以后,何黎再也不敢靠近過周銘天。
上了初中后,周銘天的生活恢復正常,他學會了敘州方言,變瘦了,變高了,變俊了他成績好,人緣好,家世好,他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成為了紅星機械廠最有出息的孩子。
可再也沒有一個女孩跟在他后面喊給我嘗嘗你的奶糖呀,好想吃餅干,我把我的饅頭分給你。
周銘天如愿進入高中,在組織的推薦下上了大學,他一直讀到了機械制造研究生,最后放棄首都工程學院的橄欖枝,毅然回到紅星機械廠,與她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1983年末,何黎結婚了,丈夫是一個叫做叫梁宇哲的男人。
1984年,周銘天出國留學。
1995年,何黎離婚了。
1997年,周銘天與何黎重逢,那時的何黎早已褪去從前在機械廠的稚嫩青澀,在經歷一段失敗的婚姻,走過一條崎嶇蜿蜒的創業道路后,她現在是敘州市赫赫有名的女企業家。
兩人重逢的過程其實非常平淡,不過是一場朋友組織的酒局,過程卻頗為轟烈,朋友們調侃兩人談了場黃昏戀。
她笑著反駁滾蛋,老娘還年輕呢
走馬燈般的畫面不斷閃現,恍惚間,周銘天覺得自己還坐在妻子的病床前,握緊她滿是皺紋的手。
他們歷盡千辛,人到中年終于重逢,相濡以沫,卻只有短短二十年的溫馨。
此刻,他無比慶幸老天能夠憐憫他,施舍他這一場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