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蘿恍然大悟,“他故意叫一位不懂書畫的粗人去如意齋,不提畫的來歷,又只要五百貫錢,多一貫都不收,就是為了以絕后患。”
阮青黛點了點頭,又垂眸盯著手里的畫。
“這幅畫雖是贗品,可妙就妙在,沒有絲毫仿照的匠氣,跟真跡一樣自然。我還從未見過如此絕妙的贗品,竟像是公孫先生本人仿造的”
阮青黛眼里的疑慮一閃即逝。
“但凡是懂行的買家,都會愿意花五百貫留下這幅贗品。”
說著,阮青黛小心翼翼地卷起卷軸,遞向蘭苕,“幫我收起來。”
蘭苕撇撇嘴,剛要伸手接過,卻見阮青黛又縮回了手。
“算了,你毛手毛腳的,我自己去收”
阮青黛小聲喃喃,像抱著寶貝一般,扭頭去了書房,留下蘭苕在她背后叉著腰干瞪眼。
從書房回來,阮青黛便早早地洗漱睡下。
伴著屋外淅淅瀝瀝的春雨聲,她側身躺在床上,倦意愈發昏沉。不知過了多久,她閉上眼,又迷迷蒙蒙地墜進了夢里。
夢中,亦是一個春日。
難得不在九宸殿,而是在御花園的亭中。面前的石桌上鋪陳了白宣,而她正提筆對著滿園春色作畫。
一旁的宮人都不知在害怕什么,恨不得離她八丈遠,還不停地左右張望。
不知過了多久,那位戴著面具的帝王出現在亭外。宮人們頓時跪了一片,瑟瑟發抖地請罪求饒。
阮青黛不明所以,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走近。
面具雖遮掩了他的神色,可周身極低的氣壓卻昭示著他的怒火已經在傾覆邊緣岌岌可危。
那人走至阮青黛身后,垂眸望向她的畫作,陰晴不定地輕笑一聲,“難道沒有人告訴你,上一個在宮中作畫的畫師,早就身首異處,最后尸體被丟在亂葬崗,任由野狗啃噬。”
阮青黛下意識繃緊了身子,執筆的手微微顫動,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人冰冷的手掌便握了上來,從她手中抽走了那支筆。
這一次,他用的是右手,而非尋常桎梏她的左手。可那只右手顯然沒有多少氣力,提著筆時甚至能看見明顯的抖動。
沾著朱墨的筆鋒落在紙上,卻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墜,砸出一塊赤色墨團,徹底毀了整幅春景圖。
下一刻,那人驟然揮袖,石桌上的所有筆墨紙硯便都被摔了出去,發出巨大的聲響。
阮青黛重重一顫,轉而就被扼住手腕拽過了身,正對上那人晦暗如潮的眼眸。
“眉眉。”
那雙眼里的怨恨和驚怒幾乎要噴薄而出,可聲音里竟還含著幾分冰冷的笑意。
他親昵地喚著她的乳名,一字一句道,“你怎么還敢在我面前用這只手作畫”
紗帳內,阮青黛驚醒,耳畔殘存著那人冰冷的吐息,猶如毒蛇吐信。
回想起那只執筆都困難的手和被面具遮掩的疤痕,阮青黛攥緊了身上的被褥,眼底只余空寥茫然。
夢中之人,當真就是姜嶼么他如今貴為太子,全身上下沒有絲毫損傷,到底是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夢中那副模樣
休沐結束的第二日,阮子珩一回太學,便又跟那幫紈绔子弟聚在一處,氣勢洶洶地揪住了一個齋仆。
“晏聞昭人呢死了沒”
“晏,晏公子今日在書齋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