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畫室里擠滿了人,站在最中間的人,是林川。
蘇離只看了一眼,腳步便被定住了。
十六歲的林川,如同利刃出鞘一般,渾身都是令人難以抵抗的銳意,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經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栗色長發扎成馬尾,微微卷曲,落在瘦削的肩膀上,映襯出如天鵝般纖細優雅的脖頸。
平心而論,她長得很有女性特征,光看容貌的話,甚至稱得上溫柔。
只是,那雙漂亮的杏眼中,盛著滿滿的嘲諷。
她站在巨大的畫架面前,抱著自己的雙臂,問“真想知道我畫成什么樣”
蘇離聽見她的聲音,澄澈透明,清爽干凈,像是她的名字一般,讓人聯想到高山和森林。
夏日的暴雨中,她第一次嗅到雨水和草木的氣息,不確定究竟是來自何處。
“那你們就看吧。”
林川陡然伸手,一把扯下了蒙在畫架上的白布,笑容滿面。
“我的初賽作品諸神黃昏。”
蘇離倒抽了一口涼氣。
很少會有人在比賽里提交古典派作品,尤其是這樣的古典派油畫歷史上曾經留下過無數經典的主題。
諸神黃昏亦或是弒神日。
濃墨重彩之下,層層土地染上血霧,旗幟在空中獵獵作響,云破日出之時,只有普羅米修斯手持火種,遙望著諸神的亡靈。
重重暗影中,厄爾皮斯化作虛幻的光,融入全幅油彩,怎么都看不真切。
畫室里寂靜一片。
很顯然,畫作的內容、神話的體系、筆觸和技法一切都不重要了。
氣勢壓過了一切,從巨幅油畫中傳遞而出的壓迫感,緩緩在畫室里擴散開來,帶來一股難以言喻的灰敗氣息。
開賽前日,對手里竟然有這樣一個人,實在是令人挫敗。
蘇離很確定,自己是第一個感覺到挫敗的人。
在林川的面前,她清晰的感受到天賦的差距。
那是她不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抹平的距離,是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到達的彼方。
有那么一個瞬間,蘇離想轉身離開,像她早早離開的朋友那樣,給父母打一個電話,央求他們買下機票,連夜飛離這個地方。
不去面對,就不會難過。
“剛買的顏料很重吧。”
一只手伸過來,自然的接過了她手中的塑料袋,林川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的身邊,問她
“你的畫箱在哪我坐你旁邊吧。”
“哦,在那邊。”
蘇離木然的指了一個方向,看著這個耀眼的人,整個畫室的中心,提著她的顏料,將那堆東西一一安置妥當。
她遠遠的看著林川的動作,她的那雙手,漂亮得簡直不像話。
皮膚光滑白皙,隱隱可以看見青色的血管,藏著蓬勃的生命力,指節纖細修長,比例良好,仿佛天生就是為了握住畫筆而生。
那么漂亮的一雙手。
蘇離曾經以為,這雙手會永遠握住畫筆,勾勒出比陽光更燦爛的明天。
蘇離很多次都覺得,自己早就把這些事忘了。
連林川再提起的時候,她都覺得恍若隔世,有些記不真切。
可是,為什么,她在聽見這些話的時候,還會忍不住抬起眼,盯著林川的那雙眼睛,問她
“你擋在我面前的時候,究竟有沒有想過,你這雙手有多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