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愿意”
她露出難得明亮的笑容,像是可以灼傷人眼的陽光,傅恒微微頷首,打開了馬車車壁的簾子,外邊正飄落著絲絲縷縷的雪雨。
下雪了,清透的新雪引著迎春離簾口坐近了些,抬頭望著馬車外的街景。
街邊賣竹質面具的店主正在收起面具,而老板娘一邊往外搬油紙傘,一邊吆喝行人買傘;
賣油餅的鋪主還未收家當,趁著雪還不大,又往油鍋里添了幾塊面餅;
迎春不經意間一轉眼。
街角有個賣燒刀子的小攤兒,攤邊有個熟悉的殺千刀的人影
“嗖”的一聲,迎春飛速縮回傅恒身邊,剛才的開懷興奮一掃而光,取而代之填滿心底的,只有刻進骨子里的兩個字快逃。
“怎么了”傅恒問,注意到她滿眼的驚惶與恐懼,但他向外瞥去,只見街上一片祥和,半點紛爭都沒有,實在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能把她嚇成這樣。
迎春使勁搖頭,等疾馳的馬車駛過那一片街區,懸在喉嚨眼的心臟才落下去,喘了口氣說“我沒事,春和,剛才就是有點冷。”
她想像在坤寧宮里那樣,找個另外的理由將傅恒敷衍過去。
但傅恒不是皇后,他太敏銳,比皇后難敷衍得多“撒謊。”
他的聲音很近,迎春慌忙抬頭,發現不知何時起,兩人眼睫毛之間的距離已然不足一寸。
“你說你冷車座底下就是火爐,你的手都熱成這樣了。”他抓著她烘得暖融融的手臂,提醒她這個謊言有多拙劣,“說實話,你是看見了什么東西,還是什么人”
他猜得真準,迎春是在賣燒刀子的白酒攤邊看見了孫紹祖那惡人,才會一瞬間被前世的灰暗回憶埋沒,嚇得魂不守舍。
但是無論如何,迎春不能告訴他實情。且不提重生一事有多駭人聽聞,就拿禮法來說,她也不能讓他知道,她表面看起來是光鮮的大家閨秀,內里卻其實是個被糟蹋過的棄婦。
她泫然欲泣望向傅恒,滿心想著讓他饒過這一遭,嘴唇翕動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剛、剛才我在街邊見到一條惡犬那畜生大得像狼,滿嘴涎液獠牙,還在朝這邊跑,好像要咬人我、我怕狗。”
人來人往的街頭當然沒有什么惡狗,有的只是孫紹祖,不過他破口大罵時很像一只狺狺狂吠的瘋狗,迎春的話不全是假。
傅恒不像是被騙過去的樣子,但他也沒有再拆穿她。他低頭沉沉看著她,不發一語,任由她抓皺了他平整的大衣一角。
“我知道我怕狗很丟人,求您別嫌棄我”
迎春濃密微卷的眼睫濕潤到極限,終于上下眨了眨,眼中霧氣化作晶瑩的淚珠成串落下。
傅恒在此刻才有了反應,他放開她細嫩的手臂,大手上移到她梨花帶雨的臉蛋邊,揩去那些濕痕。“不許哭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