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母親說了什么,迎春竟還不如眼前這個丫鬟清楚。她理不清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逃避般轉過頭看著池塘水色,默然不語。
春日碧綠清澈的水面本來一片平靜,但暖風拂過,水面上便泛出諸多皺褶,漣漪四散,魚兒奔逃。
見迎春跟個木頭似的再無反應,任紅只好先拋開疑慮,接著說道
“請恕奴婢直言,抬舉陪嫁丫鬟看似是為夫人著想,畢竟陪嫁與夫人情誼深厚、不會惑主寵妾滅妻,想必夫人娘家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可是此舉也有大大的害處。
請夫人想一想,丫鬟與通房地位乃是天壤之別,雖都要服侍夫人,可那心境能一樣么一朝躍為半個主子,再忠心的丫鬟也會有自己的小心思。更別說陪嫁與夫人娘家的關系利害”
“除去陪嫁丫鬟,放眼全府,現在想爬上大人床的不知有多少。
哼,自打夫人您進府,大人破天荒開了葷,什么人都想效法夫人討老爺歡心圍棋都買了幾副開始練了呢,那手段,連我都看不過眼”
她一番慷慨陳詞,迎春卻沒仔細聽,她只聽明白了一樣眼前這女子也想做傅恒的通房。
“你不必說了。”她再也聽不下去,紅著眼圈懇求道,“任姑娘,不要再說了。”
平心而論,如傅恒這般人物,有幾個通房侍妾都是常事,出嫁以前,迎春從沒敢想過獨占他后院。
然而不知為何,嫁進富察府以后,她很自然就適應了空蕩蕩的后院,理所應當地享受著傅恒全部的愛憐與寵溺
由奢入儉難,古人所說果然不假。在被傅恒關心備至以前,迎春還不覺得什么;但在近幾個月的耳鬢廝磨后,一想到傅恒對別的女子也會這樣溫柔,她心里就如刀割般難受。
任紅見迎春傷心至此,十分不解對正房夫人而言,通房是貼身丫鬟還是外人有什么分別嗎
她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眼見繡橘雙手攏著一只蝴蝶往這邊走來,任紅曉得自己已經錯失今日良機,只得柔聲安慰了迎春幾句,趕在繡橘走近之前悄沒聲地離開。
繡橘走到迎春身邊,要給她看掌心的蝴蝶,卻發現她眼眶微腫,顯然剛剛哭過,忙緊張問道“這是怎么了,何事惹夫人不高興了”
她撲蝴蝶太入迷,沒看見那個叫做任紅的妖嬈丫鬟。
“我沒事。”迎春搖了搖頭,掌心在小腹上方攥得生疼,“只是剛才風吹過來,迷了眼睛。”
繡橘直覺不對“可是夫人”
“走吧,回院子里,我不想再逛了。”迎春道。她不想叫繡橘擔心,再者,這世道男子納妾稀松平常,繡橘也未必能理解她心中的苦楚。
繡橘只好放飛了手中的蝴蝶,跟著迎春一路無話地回到主院。
晚膳迎春沒什么胃口,看在肚里胎兒的份上啜完小半碗白粥,就命下人撤走杯碟。
被丫鬟們服侍著洗漱完,她心里仍一片混亂,只記得趕在傅恒進門以前上床閉眼。
近日聽說刑部牢獄里出了事,傅恒為此頗為勞碌,但他還是堅持每晚回府陪她,累得白紙一樣。與之相比,后院里納妾與否的事實在微小得不值一提,迎春不想叫他發現自己的矯情。
她在床上躺著,毫無睡意,不知過了多久,眼見夕陽收走最后一絲余暉,金色的光芒轉為殘紅,再慢慢消隱于天際。
傅恒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到府上。迎春認出了他的腳步,忙將呼吸刻意放得平緩了些,只聽他扶簾進門,叫了聲迎春,卻被繡橘告知“夫人已經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