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在燭火下真的看到燕止時,那顆全然亂緒的心,又普通被平靜的湖水包裹一般,驟然安靜了下來。
燭影幢幢,燕王平靜地坐在床上。
火光昏暗,他這些天清減了不少。長發曾在獅虎城打尸將時被燒斷,如今卻已長回了他們初見的長度。
銀白色垂落如瀑布,很漂亮。
他的臉上仍有油彩,昏暗之中,看不清表情、亦看不到眼里流淌的色彩。可那被明暗陰影勾勒的五官深刻,卻一如既往鋒利,銳氣鄙人。
慕廣寒望著他,心跳很快。
心里淺淺的甜蜜,又混了些苦澀。指尖顫抖,口干舌燥。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燕王還活著。以及默默覺得,“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句話果然沒錯。
他看燕王,從此無論好丑,都是最最動人了。
天下無雙。
火星迸出,三兩點流螢。
明明就相隔幾步而已。
慕廣寒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沒喝多,卻感覺暈頭轉向,走路甚至一瘸一拐、東倒西歪。
燕王見他犯傻,微微莞爾。唇角揚起十分漂亮的弧度。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阿寒,來。”
指腹有繭,卻絲毫不影響手指修長漂亮。慕廣寒恍恍惚惚,只覺得初秋燥熱。第一次,他的掌心竟也變得燕王的皮膚一樣滾燙發熱。
滿是傷痕的手放,被燕王包裹在了掌心,不怎么相配。
但下一瞬,燕王輕輕一拉,就又穩穩環住了他的后腰。與突然熾熱的氣息相反的,是燕王緩緩的動作。
他像是對什么珍貴之物一樣,小心翼翼,把他的整個身子慢慢攬進懷中。
這并非他們第一次互相依偎。
同床共枕、親吻打鬧他們之間比這親密得多的種種,早已就之。
所以慕廣寒這一刻,才更有些無法明白,這一刻的戰栗和悸動
明明跟他擁抱過那么多次,為什么還是會指節發白、嘴唇緊抿,心如擂鼓,坐立難安。
燭光陰暗模糊,黑夜里,燕王只有眼睛是亮的,灼灼如碎落星辰。
“阿寒。”
“嗯”
“上回,怪我胡說。”
“我其實一直,都想見你。也常想著你。”
“所以,別生氣了。”
“好不好”
慕廣寒愣了片刻,眼眶有一瞬的劇痛。
連帶著那酸疼彌漫胸腔心底,整個人都被徹底浸潤。
西涼的野蠻生物,在燭火下虔誠地望著他。
笑意不似平常,淺得很。干凈得像是不帶一絲欲念。
“我,沒有”慕廣寒啞著,語無倫次道。
他沒有。小山村那一夜,那些互不相讓的胡話他完全沒有當真。可是,那場皇都漫長不斷的陰雨中,在無盡的等待中,燕止又是如何回憶那一夜
他會一直不好受嗎,因為后悔說了假話
一時鋪天蓋地的難受。
他突然很想好好抱一抱燕王。
可他又怕弄疼了他。最終還是燕王自己湊過來,溫柔地蹭他。
埋頭在燕止頸間,慕廣寒再度感受到了那種溫暖的皮毛感那種莫名的,貼在大型動物身上的安心。即使在他還認為燕王危險的歲月,這種感受也一直存在。
他是西涼大兔子,很大很大一只。
又溫軟,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