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習慣性地咬著唇,瞥開頭,剛才還咕嚕嚕叫的肚子,一下就漲滿了情緒。
上次見面是什么什么了
宋杳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她的小鹿斑比,于是在腦袋中翻翻找找,記憶的灰塵在陽光下熠熠閃爍。
好像,是出國前了吧
他好像還在拍電影,特意抽了個空領著陳秀蘭跟張虹和宋清平一起到機場送她。
其實分別的話跟爸媽已經說了很多了,去對門也找了好幾趟陳姨,本以為已經做好離別的準備了,可到了機場,捏著登機牌,還是淚眼汪汪了,就連宋清平也悄悄擦了擦眼。
但是,那個畫面中的周霽年好像一瞬間過曝了,宋杳怎么回想,都看不清他的臉,也想不起他的表情,但唯獨登機前,輪流擁抱時,與他輕飄飄的那一個擁抱倒是依舊清晰。
他落在她脖頸上的滾燙的呼吸,宋杳此刻回憶,還是下意識想縮脖子。
明明不是好的回憶,甚至可能沒有豐富的意義,可宋杳卻抑不住蜿蜒泛濫地持續書寫起與他的一切。
手貼了貼發燙的臉,宋杳書寫記憶的筆打一個岔,止住一切。
“你感冒了”
“你還沒吃晚飯”
小小的公寓靜得能聽見隔壁音箱里播著的抒情間奏,兩個人同時開口。
“雜志拍攝在戶外,衣服比較薄。”
“剛要吃。”
又是一起開口。
宋杳抿抿唇,算不上笑,只是右邊臉頰酒窩又陷下去了。
“我本來想帶你去中餐廳吃頓飯的,但是下雨了,那家店是露天餐館,”他悶聲說。
手指在杯子上印著的小鹿圖案上敲了敲,“我晚上就離開倫敦了,叔叔阿姨讓我來看看你。”
“張姨讓我帶了些臘肉、干貨什么的給你,我媽也熬了幾罐肉醬和高湯要我拿給你,陳潮等一下來載我的時候應該會一同拿上來給你。”
周霽年話里的叔叔阿姨是宋清平和張虹;而陳潮是他的經紀人,宋杳也算見過幾面。
他們其實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吧。
一出生就住在同一棟筒子樓的上下房,于是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同學;周霽年看過宋杳換牙時哭花臉的可憐又好笑的模樣;宋杳也看過周霽年紅著臉大早上頂著未明的太陽,手洗貼身衣物的樣子。
后面好不容易等到拆遷了,兩家父母還特意選了同一小區對門的房子;大學又在一個城市,所以寒暑假坐同一趟飛機與車,所有的憔悴與疲憊連同返鄉放假的愉悅都留給對方見證;春節的煙花一齊映入眼,喧鬧的爆竹驚擾的絕不止一個人的清夢,于是串門拜年時,兩人齊刷刷的一對黑眼圈,一瞥見就忍不住對視著笑。
就連明后天要兩家人搬家,搬去的也是一同購買的新小區上下層的房子,裝修都是一起敲定的風格。張虹說喜歡和陳秀蘭當鄰居,陳秀蘭表示兩家老人互相照顧挺好的。
但耳邊繚繞到大的是“杏杏比小蘋愛讀書”“小蘋比杏杏更乖巧”這樣來回謙讓著比較的話語;除去玉蘭小區,他們一同生活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甚至是同一個補課班;小初高的每一張試卷都不只屬于一個人,而是來回在兩個家庭中打轉;老師的夸獎與批評成為家長聊天的談資,一點點八卦都會被放大成為巨大的噪音。
誰更好,誰更棒,誰更乖巧,他們生活在比較中,對方的名字會成為一種條件反射。
漸漸地,所謂“青梅竹馬”不過是張貼在悄然滋生的青春競賽上的一張漂亮貼紙。
比起愛,或許青梅竹馬的他們先學會的是嫉妒。
但周霽年的忽然成名好像是一場出逃,他先她一步退出“比賽”,早一步邁入所謂的無限光明的成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