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綏寧未多耽擱,徑直返回公主府。
入夜后華燈高懸,照亮了這座城里的軟紅香土,穿梭于坊間的行人如游魚一般綿綿不絕,目之所及處,無不是生氣與繁榮。
綏寧靠在車廂一側,去看窗外的七陌九阡,眸中燈影流轉,光彩璘玢。
正出神之際,車速忽而放緩,緊接著芷嫣來稟“殿下,亭州君攔了咱們的車駕,說有要事找您。”
幽幽轉眸,綏寧直起身子,愣了會兒,才準令放行。
不多時,亭州君攜帶小廝出現在了車窗外。
他穿的是一身荼白錦袍,清輝如一張泛著光澤的大網,披落在他身上,乍然望去,恰如綠竹猗猗。
“殿下,”命小廝打開手中食盒,亭州君道,“這碗長壽面是小的親手所做,小的不奢望能得您品鑒,只求您能收下這份心意,瞧上兩眼也好。”
男子眉眼清雋,嗓音柔煦,說罷,桃花眸中笑意瀲滟,他躬身一拜道“今日是殿下生辰,小的祝殿下安康喜樂”
語氣懇切,神色真摯,綏寧聽得一愣“你怎會知曉”
“殿下忘了么”亭州君抬頭,“上月在梨園看戲時,您親口說的。”
記憶回溯,但那會子到底談了些什么,綏寧已然記不清,縱使當真說過,那也僅是隨口一提,可他竟是記在心里了
純白之上飄著黃澄澄的蛋花,輔之一把細碎蔥花,恰似玉石之間點綴的綠紋。
長壽面在月色下泛起粼粼光澤,熱氣氤氳于夜風中,仿佛直沖眉眼,熏得人眼眶發酸。
許久以前,當她還在綺紈之歲時,母妃也會在生辰這日親手給她煮一碗長壽面
手指不由得攥緊窗幔,思緒回籠,目光復又聚在面前人的臉上,綏寧吩咐道“擺駕喬松閣。”
夜色融融,明月皎潔無暇,如一盞天燈懸于蒼茫的暮色下。
大道兩側攤販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人潮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李承煜從府衙出來時,城中夜市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駕。”赭色衣擺如楓過境,男人騎在駿馬之上,沿著護城河堤慢悠悠前行。
俊朗的眉眼沉淡疏離,籠罩在夜色下,遠遠望去,這道謖謖如松的身姿雖是矜貴英挺,但也予人一絲若有若無的落寞。
綠柳新芽,輕輕拂過繡了金絲祥云紋的官袍肩側,倒映于水面的朦朧巍峨忽而停駐。
李承煜緩緩轉頭,視線落在一片鑲金綴玉的光華璀璨之間,耳畔猶是小販熱情的吆喝聲。
緒風同大壯跟在不遠處,見此,不由得紛紛勒馬。
散值后未直接回府,而是有閑情逸致繞河閑逛,本就已經有些反常這會子,將軍居然在盯著一個首飾攤子看
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二人詫異過后,又忽而反應過來今兒個可是長公主的生辰啊
本以為這鐵樹終于要開花了,二人正激動著,前方的男人卻已然別開視線,繼續行進。
“哎這就走了啊”饒是自打從娘胎里出來便是孤家寡人,大壯也毫不掩飾地流露幾分恨鐵不成鋼。
緒風略一揚頭,勾唇笑道“將軍能為之側目,已經算得上是虎豹騎中一則軼聞了,你難不成還真指望他給長公主送生辰禮”
那倒也是
大壯摸了摸后腦勺,連忙跟上。
夜色濃稠,月光拂過蕓窗,帶來縷縷晚風的微涼。
雖說許久未造訪喬松閣,但甘棠軒里的陳設依舊未變,就像是有人在此苦苦期盼她回頭,給予垂憐。
這男人太過體貼,讓綏寧冰涼的心騰起暖意,加之思念母妃,是以,縱然知曉此舉不妥,她還是順從了對方的心意。
長壽面味道很好,綏寧不由多吃了兩口,這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兒郎,當真是愈發讓人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