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裊裊,綏寧倚在貴妃榻上,任由亭州君演奏最新編寫的曲目給她聽。
明明兒眼前是一張似三月春雨般柔煦的玉面,可她瞧著瞧著,那襲白衣卻仿佛被洇染成了殘陽如血。
男人微寒的俊面浮現腦中,耳畔仿佛又響起了他沉朗的嗓音
“微臣一不會彈琴,二不會說好話,更加不會給殿下跳脫衣舞,殿下又何必在我這種無情無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無情無趣,說不定還無欲,對于拿下這個男人,所實話,她已經全然沒有把握。
眼睫輕眨,瑩澈眼底蒙上淡淡陰郁,綏寧一顆心止不住地惴惴不安。
正走神間,前方那人已來至身側。
亭州君躬身,溫和道“殿下若是覺得無趣,不如上飛檐臺,讓小的給殿下跳繞梁舞,順便等待官家的焰火”
皇親國戚生辰這日,城中皆會燃放焰火,只不過百姓并不知曉具體是慶的哪一位。
繞梁舞需袒胸露腹,一面沐浴在焰火之下,一面欣賞美好的肉體,若是擱在往日,綏寧定會毫不猶豫擺駕,可如今
轉頭望向茫茫蒼穹,恰是一輪皎月高懸,遠遠投來清冷的光,在眸底暈開銀輝爛漫。
緩緩收回目光,綏寧莞爾“時辰不早,本宮該回去了。”
笑意未減,亭州君頷首后退,并未挽留。
好不容易能再次得見她聽曲時的愉悅神色,可方才她眼神迷茫,心思明顯就是全然飄到另一人身上去了。
負手立于窗前,男人身量頎長,深深凝望那駕飄了朱瑾色紗幔的馬車漸行漸遠。
“公子,外頭的人傳信來了。”小廝靠近,低聲道。
亭州君回神,略略側首。
小廝繼續道“黃泉已經安然回歸,并未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黃泉便是那名出入翰林學士府的刺客,也確確實實到過喬松閣,當日是他們做得不夠利索,以至于被皇城司探到行蹤。
溫煦全無,亭州君眺望遠方,眸中略生陰翳,他自思當引以為戒,同時也在琢磨下一個,該讓誰死了呢
彎月如鉤,給繁華的汴京城籠上淡淡光輝,天際繁星點點,在夜幕上熠熠閃爍。
不多時,儀仗已經駛出新寧坊門。
“殿下,今日是您的生辰,多笑笑嘛”見對方神色懨懨,一直望著車窗外出神,芷嫣湊過去道。
“是呀殿下,不就是個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您何苦為他傷神呢”菡湘如是安慰,明顯已經對那人頗有微詞。
敢拒絕長公主邀約的,汴京城里,這還是頭一位。
綏寧轉頭看她們,明眸逐漸盈盈生輝。
她傷神,是在擔憂自己的命運。
自打年少時起,她便想去瞧瞧母家所在的江南煙雨,也想去瞻仰昆侖山上的雪景,更是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向年邁的外祖父敬一番孝道
人生苦短,但也意趣良多,她皆希望能盡數體味。
握了握兩個丫頭的手,綏寧嫣然一笑,將滿腔難言之隱悉數吞咽。
她方想聊點兒什么轉移注意力,北雁的聲音忽然傳入車簾“殿下,李將軍”
雙眸圓瞪,綏寧立時挺起脊背,朝車窗撲了過。
長街寬闊,往來行人不算太多,男人騎在駿馬之上,一襲暗紅勁裝,清逸俊朗,身姿卓立。
四目相對,那雙星眸一如既往冷淡無波,好似沉了一潭深水。
綏寧欣忭得展露皓齒,笑逐顏開,可對方卻勒緊韁繩,繼而調轉了馬頭。
眸中喜色一滯,青黛隨之收斂,綏寧立時揚聲“快,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