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室內驟然靜了下來,只余二人彼此交錯的呼吸聲。
姜馥瑩說完那樣的話,臉色也微微發燙,好在常淵看不著,心頭定了定,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氣勢來“你坐,先聽我說。”
常淵被按著坐下,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雖知曉你不記得往事,但還是得問問你,”姜馥瑩率先開口“你的記憶里,可有什么婚約、心上人一類的事”
常淵面色微凝,顯然是對她這般猝不及防的逼問有些愕然。即使看不見她的眼神,他也能想象出一雙瀲滟水眸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等待著他的回答。
目光如有實質,燙得驚心。
“并無,”常淵道“印象中,并無此類”
“那便好。”姜馥瑩揚了笑臉,松了口氣,打斷開口。
“我姜家如今只有兩口人,并無旁的親戚。有這樣大一個院子和部分田產,都是我爹在世時留下的。前院養了幾只雞,后院也不小,肉、蛋之類家中都不缺。”
姜馥瑩擺著指頭算,“不過常聽說雁城的富貴郎君還喝牛乳,這倒是金貴東西,你若實在想要,我也可以咬咬牙尋些來。”
常淵想說什么,眉梢微動。
姜馥瑩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敢錯過分毫,立時開口阻住他將要開啟的話頭“除此之外,家中的田產也并不需要你辛勞耕作。部分良田租了出去,只按季收租子便成,剩余部分自家種些小菜,完全夠自給自足。”
她說著,自己心中也有了幾分底氣,料想這樣定然不差“縣里如今最大的醫館,有我阿爹當年出的一份金,家中并不缺銀錢,甚至還算富余。雖過不了張家、徐家那樣豪奢的生活,但也不會讓你費心什么。日后頂多做些雜事,不必辛勞。”
姜馥瑩還想開口,常淵逮住了她這個稍有停息的話頭,皺眉道“那同你這般講,姜娘子的條件如此之好,要什么樣的郎君找不到”
“世家大族許是有些為難,但尋常人家,只怕旁人求都求不來,”常淵一貫地看不出喜怒,語氣平靜,但那微擰的眉頭暴露了他那一絲的異樣“何故非要某一身殘眼盲之人。”
“某忘卻前塵,且不知家世如”
“是,”姜馥瑩一口應下,才道“你說的不錯,但那都是從前了。今時不同往日,曾經的確如此,可如今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在家中養了個不知何處來的男人,沒名沒分的。你這等郎君定然不知村中人的嘴說起話來能有多難聽。”
“昨日你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幫了我,在鄉親們的眼中,咱倆鐵定是有些什么了哦,還有張家那事你也知曉,他們擾我許久,名聲早已臭了,日后也尋不到夫婿。那你便留下來同我做夫妻”
饒是姜馥瑩已經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也不由得為自己這樣不害臊的話語臉紅。
這口吻,還真像說書先生嘴里威逼利誘良家小娘子進門的壞人。
此刻她在常淵心中的形象,只怕和張家郎君差不了多少。
她睇著常淵的容貌,即使油燈黯淡也不掩半分容光,甚至為其添上了幾分柔和,淡化了其原有些鋒利的眉眼。
這樣的面容,若說是話本中被豪強盯上的小娘子,說不定比她還更有說服力一些。
“此事”
常淵聽了她這話,凝神頓了一頓。
他昨日出手相助時,倒確實沒顧上這些。他不知自己從前會如何處理,但昨日那等情形,若是君子怎會隔岸觀火。
即使記憶不在,他的教養與累日所受的教誨,都不可能允許他在婦女老弱被欺負時袖手旁觀。
“你不虧的”姜馥瑩認真分析“雖然你看不見,但我也不會騙你,我生得還算不錯,咱們也算是相配吧。”
差不多是這樣,姜馥瑩自己認可了這個說法。
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常淵若真是什么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也就罷了。但他什么都想不起來,也不知何時能重見光明,孤家寡人一個。日后若真在了一處,還得她多照顧。
相貌雖好,但一看便不是做粗活的樣子,這樣不能干活的男人在村子里,可不會被稱作“小白臉”么。
這么細細算來,還是她寬和不計較這些了。
姜馥瑩說了這樣大一通,難免有些渴,夏日里臉上又這樣燙,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
她背過身倒水,涼水入肚,神思也清明了幾分。
常淵一直想說些什么,卻一次次被姜馥瑩強硬打斷,硬生生聽完她這樣長的話語。
可此時她停下了,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