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要拒絕的,應該一口便回絕掉。說一個“不”便好,但不知為何,聽她這樣快而密地說完自家的全部近況,他竟然張不開自己的口,思索著如何委婉地、不傷害救命恩人內心的含蓄說法。
或許是感受到了她并非玩笑,甚至誠意甚滿連地契都拿了來,今日不是她的一時興起。
她是真的想同他成親。
常淵的話凝在口中,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姜娘子”
“更重要的是,”姜馥瑩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直叫不好,抓緊道“前面那些不過都是虛的,但我心悅你,情意才是真的,真情豈可負”
話語擲地有聲,說得信誓旦旦,誰都無法從這樣的話語中淡定地走出。
桐花說,跟男人說話,不能兜圈子,要直說這個直說,是指表明心意地直說。
此中虛實不重要,“情意”才重要。
話語落地之時,為表“真心”,姜馥瑩莫名發涼的手重重拉住了常淵一直自然垂落,不曾動彈過的手上。
她被那溫度燙得一哆嗦,會些醫術下意識想問他是否發熱,然后才察覺并非是他發燙,而是她的手太冰。
冰到觸碰到正常微高些的體溫便會覺得灼人。
她心中沒底,略有觸碰便抽回了手。
好歹也是正經人家的女兒,能做到這些,說出這些,已到極點。
姜馥瑩看著他的面容,覺得都這樣了,他要實在不答應,日后只怕也沒臉再見他。
忽地又沉寂了下來。
燈火微晃,兩道人影落在墻壁上,角落里堆放的雜物讓人影拉長扭曲,變得不像人樣。
姜馥瑩定定地看著交纏的人影,明明人站得老遠,不過碰了碰手便縮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為何影子會這樣纏綿
常淵看不見她的動作,也想象不出她如今的神態。
她的手觸碰到他時,原已打好了腹稿想出拒絕話語的腦中瞬間空白,只留下了一個念頭。
她的手怎的這樣涼。
突如其來地,也是毫無來由地,他覺得她心中并不如她現在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灑脫。
常淵眉目稍有松動,姜馥瑩正瞧著他,見他這般,只當他有意,趁熱打鐵開口。
“你也不必羞澀,畢竟當初撿你回來的時候,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姜馥瑩拿出殺手锏“你的一切都是我照料的,不管怎么說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按照話本中的說法,你應當”
常淵皺眉“以身相許”
姜馥瑩“知恩圖對沒錯,以身相許。”
“果然,要看覺悟,還得是常郎君這樣知情識趣的人。”姜馥瑩突聽得那話,真覺得今晚的長篇大論真是多余,還不如一個知恩圖報以身相許,逼得常淵就范
“常某并不知情趣。”
常淵開口,無神的雙眸直直地看向姜馥瑩。
他的眼型很好看,可黑沉的眸中沒有一絲光亮,映照著對面的人也帶了幾分涼意。
姜馥瑩心一沉,高懸著的心臟直直落了下來,摔落在地。
她垂首,“是我唐突。”
姜父姜母都是溫和寬厚的性子,連帶著她也柔婉,做不出那等強人所難的事。
話已經說到了如此境地,他還不愿,那便沒了辦法,長指攥了攥,“你若不愿意也無妨,畢竟此事是我提得突然,你需要時間考慮,不必考慮我的感受也不必那樣快便回絕我,多想想。”
多少還是抱著些希望。
“還有,我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人,你也不用擔憂拒絕后我會趕你出去。既然救了你,你也幫了我,那咱們也算是朋友,”姜馥瑩將最后兩個字咬得極重,“你沒了記憶又眼盲,算是弱者。若沒有去處日后便留在我家,等你傷好便為你尋個事做,往后的日子也好過。”
姜父從未在言語上規訓她,卻在行動上一次次告訴她,要如何對待傷患。醫者仁心,她不算醫者,但自認有一顆仁心。
她已然做好了被狠狠拒絕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