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馥瑩看著他,雖有缺憾,卻勝過了千萬健全之人。
多少手腳俱在,身子康健的懶漢都盼著旁人照顧自己,獨獨有他不曾推諉過半分,甚至主動攬下許多原不應他做的事。
這幾日,她的衣裳,家中的一應事物
她沉默下來,總覺得自己幸福得有些太過虛幻。阿爹當年也是如此,寸步不離地照顧著阿娘,耐心溫和,是村中最讓桐花羨慕的好爹爹。
但還不是早早
“馥瑩。”
常淵開口。
自那日后,二人的關系無形地便近了些,常淵喚她的稱呼變成了她的閨名。
“嗯”
姜馥瑩每每聽他輕喚自己,便覺得耳根發癢。好似他的聲音有魔力般,總叫人身不由己地細聽著他說話。
常淵放緩了力道,輕輕按揉著帶著膏藥的腳踝“我近來聽了個故事。”
“什么故事”
常淵平日里不是個話多的人,大多數時候沉默地做著自己的事,偶爾說話,也不是會主動講故事的樣子。
姜馥瑩來了興趣,微微坐直了身子,靠得近了些。
“你說。”
常淵緩緩開口“在一個雨夜,有一輛馬車自城門而出,要往深山里去。”
姜馥瑩面上的笑緩緩收起,聽他繼續。
“趕車的速度很快,不知為何那樣急促,”他緩聲說著,好似真能將人帶到那個雨夜,“車中的妻女第一次坐這樣顛簸的車架,幼女受驚,加之不知為何要搬離生長多年之地,嚎哭不止。”
“常淵。”
姜馥瑩叫住他,“這是什么意思。”
她喉頭隱隱梗塞,指尖都在發顫。
這是什么意思,舊事重提,更何況還是她燒糊涂驚恐之下說出的胡話,他怎能
“后來雨夜路滑,幼女嚎哭驚擾到了馬和趕車的人,以至在林中滑下山崖,差一點便是車毀人亡,對不對”
常淵抬起頭,帶著布帛的面上似有冷冽的光,硬生生讓姜馥瑩急速跳著的心跳平靜下來,她深呼幾口氣,“是,你要說什么”
“有人為此自責多年,心里日日折磨,甚至希望那夜里,死的是自己。”
“但若本不是如此呢”
常淵緩緩松開手,將腿蓋好,送入薄被之中。又拿出帕子細細擦拭著手上的藥膏,一點一點,慢條斯理,任她自己想明白。
姜馥瑩幾乎要被他這幾個字驚到,“什么什么本不是如此。”
她不會記錯。
五六歲的孩子已然有了記憶,她記得自己被阿爹抱上車,阿娘隨后上了來。家里不曾收拾多少行李,馬還是臨時從車馬行加價租來的馬,一切都在記憶里那樣明確,她不會記錯。
后面發生的一切過于撕心裂肺,以至于過了將近十年,她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包括被阿爹掩埋的,已經成型了的妹妹。
她唇色有些發白,“我不會記錯。”
“是不會記錯,”常淵道“但若有些東西,你本就不知呢”
“譬如,你的阿爹阿娘可曾告訴過你,為何要從雁城那樣繁華的地界,搬到此處深山中來”
常淵靜靜開口。
姜馥瑩看向他“那是因為我阿爹得罪了人,得罪了那些看似光鮮亮麗,實則精明虛偽,干了太多陰私事的高門大戶”
她的氣息再難平穩,常淵按住她的手背,輕拍幾下。
“所以,你也不知當日你們一家的身后,是否有那些人派來追殺的家丁了”
姜馥瑩急速地咳了起來。
她風寒未愈,前幾日咳得更狠,蔡氏摘了梨給她熬湯才好了些。今日往日之事重提,讓她又一次劇烈咳嗽,好似要將自己的心臟都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