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淵為她拍著背,聽她一點點,從喉頭擠出聲音。
“你、你是如何知曉這些可有依據”
“此事怪我唐突冒昧。”
常淵松開手,讓她自己平復心情,站在她榻前,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那夜聽了姜娘子那番話,心中慨嘆。”
他輕言道“于是便去問了伯母。伯父伯母二人都以為姜娘子當時年幼,什么都不記得,也不愿將當年往事一遍遍訴說,便隱了下來。你又早早知事,愧疚自責多年,從不開口舊事重提。”
“明明都惦念著對方,想要對方心無憂愁,”他道“卻又讓自己心里那樣沉重。馥瑩,這不是好事。”
“當時”
她也恍惚起來。
那時的痛對她來說有些太過慘烈,滿是鮮血、污泥,傾盆的雨水不要命地砸。直到多年以后,那夜的雨還是她噩夢中會出現的場景。
她爹行醫救人,醫術了得,便難免會遇到些家中情況復雜的。當年不過是撞破了些大戶人家的丑事,自家躲了出去還不夠,竟要、竟想要他們一家的命
她抓住薄被,淚水從眼眶滾了出來。壓抑著并不平靜的呼吸與心跳,指尖收緊。
“那晚的慘事,你是唯一一個健全活下來的人。”
常淵開口“或許也正是因此,心中早有愧疚,直到現在。”
在羅胥君的口中,五六歲前的她愛美愛玩,喜歡漂亮珠花,喜歡新鮮玩意兒。當時姜家家境也不錯,生活自在又隨性,也不缺女兒家的規矩教養,是極可愛的一個小娘子。
如今的姜馥瑩,沉穩有余、端莊有余、和善有余。
偏偏少了自己的幾分真實,面對著旁人體面周到,偏生對待自己總是敷衍過去,難說沒有當年之事的影響。
羅胥君只當女兒是從雁城搬來山里才性情大變,卻不想是因為那夜的慘事。
“其實這些”
姜馥瑩的淚水停歇幾分,抬眸看向常淵。
他靜靜地等著她流淚,讓她的淚水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宣泄,并不因她的軟弱愧疚而厭煩,只是拿來了帕子,遞在她眼前。
“其實這些,你大可以不管的。”
姜馥瑩低聲開口,接過帕子拭淚。
都過去那么久、那么久了。
她有時候都以為自己要忘了這些。
直到這個猝不及防來臨的雨夜,她摔了一跤,和阿爹一樣摔跛了腿。往日種種如夢魘一般再一次進入了她的世界。
阿爹跛了腿后郁郁不得志早早亡故,阿娘的身子本就不好,因為當年滑胎更是虛弱。原本還能時常走動的身體,如今只能躺在榻上,行走幾分都喘氣。
那日原來還有要追殺他們的人么
沒想到話本中驚險刺激的情節,她在幼年就無知無覺地經歷過一遭了。
哭完一回,她垂首。
“又叫你看笑話了。”
“無事。”
常淵甚少說安慰人的話,她哭,他就只能站在她身旁陪著,寸步不離。聽她淚意止住了些,才堪堪開口“伯母說,盼你日后莫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她會心疼。”
話音剛落,男聲帶著些遲疑,輕輕接道“我也是。”
他聲音很輕,像是羞于表達自己的內心情意。干澀、稚嫩,帶著少年人的青澀。
有什么東西早發了芽,冒出了嫩生生的綠意。
常淵碰了碰她潮濕的臉頰。
“別再哭了。”
姜馥瑩在他收回手時,抓住了他的指尖。
“常淵。”
“你這樣,我真會有點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