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卓在東側問案,伙計有意帶方璇二人看西側柜臺上的胭脂,但這時,站在大堂正中的裴晏忽然開口道“薛姑娘,請借一步說話。”
姜離有些意外,方璇和簡思勤也面露詫異,很快方璇道“去吧阿泠,我去看看香粉。”
姜離不太情愿地轉身回來,“大人有何見教”
裴晏目光掃過她的手,語聲微低道“薛姑娘受著傷,卻有心思來買胭脂,還恰好來了凝香閣,如果姑娘是想幫付姑娘調查真兇,在義莊時,為何不問我”
他語氣溫潤,目光卻有些莫測,姜離一怔道“大人誤會了”
裴晏目色不改,似將她看透,“姑娘對此案用心,無論是為了付姑娘,還是為了早間那五位受害者,姑娘問,我自不會瞞,但可惜,姑娘似乎不夠信我。”
姜離欲言又止,裴晏道“此案自六月起,至今已有五月,五位受害者的人際交往、喜好生平及遇害經過尤其繁雜,現如今大理寺關乎此案的公文都足有數十冊,若姑娘想只憑自己探查線索實在不易。”
姜離心底涌起一股難言的古怪,“查命案是大理寺甚為緊要的公務,而大人與我只有兩面之緣,我問什么大人便不瞞什么,大人何以信我”
裴晏坦然道“姑娘救了第六位受害者的性命,驗傷在前驗尸在后,憑這些,沒有理由不信姑娘。”
姜離深深看他一眼,還是道“可惜我是醫家,我也沒有大人想的那般關心命案,多謝大人好意了。”
她說完轉身而走,回到方璇身邊時,她正挑了一套時興的芍藥香粉,她堂堂刺史夫人,自不會真讓姜離孝敬,給姜離也挑了兩套方才了興。今日雪雖停了,卻是個陰天,再加上冬日天黑的早,三人便與裴晏告別離了凝香閣。
上了馬車,簡思勤忙問“妹妹,適才裴少卿與你說什么了”
姜離平靜道“問付姑娘的病情罷了。”
馬車轔轔而動,往簡府所在的通義坊去,此時天色將晚,道旁鱗次櫛比的酒肆茶樓皆亮起燈籠,一片燈火熒煌間,簡思勤指著窗外道“妹妹快看”
姜離探身望去,下一刻,她清凌凌的眼瞳狠狠一顫。
簡思勤未察,只問“妹妹可聽過登仙醉慕莊生蝶,誰夢極樂在長安的詩文嗎就是寫這登仙極樂樓的,這樓是廣陵蘇氏的產業,五年前著過一場大火,今歲開春才重建起來,如今才半年,又成了長安城夜夜笙歌的銷金窟。”
姜離目之所及,一棟光彩奪目的樓闕正佇立在長街盡頭,其主樓高五重,雕甍畫拱,朱欄彩檻,曲尺朵樓廊橋相連,若飛虹凌空,彩旗繡旌金翠相招,似夢幻瓊樓,再加上悠揚的絲竹簫鼓之聲,確是人間極樂地,姜離瞇著眸子,心腔發緊,周身肌膚也似燎起一陣灼痛,她放下簾絡,氣息僵滯地坐了回來。
簡思勤道“這里雖是風月地,可賞之樂卻頗多,許多閨閣女子常常扮作男兒來此消遣,等你哪日有了興致,表哥帶你去見識見識。”
姜離扯出一絲笑,“好,多謝表哥。”
簡家的宅邸精巧闊達,亭臺幽然,園景寫意,方璇更為姜離備下一處華美錦繡的閨房以讓她隨時來小住,剛看完閨房,簡伯承下值歸來。
簡伯承年過四十,氣質儒雅隨和,幾日未見外甥女,自又是一番噓寒問暖,待用晚膳時,他也提起那新娘屠夫的案子,為錢甘棠萬分惋惜。
聽簡思勤說起裴晏調查此案,簡伯承嘆道“那孩子也是不易,當年他父親去世之時他才五歲,老國公身體又不好,不知多少人說裴國公府后繼無人,后來他卻青出于藍了,今日我和工部的馮大人閑聊,還聽說四年前他想去工部和刑部,卻都被陛下否了,這么幾年歷練完了,卻去了大理寺,倒叫人意外”
姜離聽著此言,一時恍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