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雕梁畫棟的奢華舵樓,則是為燕皇起居所置。海龍舟吃水數丈,層層厚板,疊積層累,能應對海上的各種情況。
雷星亮自信笑道:“這樣的海龍舟,恐怕連那墨門的艨艟巨艦都要黯然失色。”
蘇慎不置可否,雖不能明說,但他心里不由想到,能否安全抵達天宮,與船舶大小厚度乃至火炮數量等因素,恐怕毫無干系。
雷星亮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蘇慎的神情,這位梟衛統領雖然風光無限,卻也不得不百般提防著大宰相蘇慎,準確來說,是提防著“文曲星君”。
隨后,蘇慎簡略視察了一番海龍舟的終檢工作,確保不會耽誤既定行程之后,便與阿全一并策馬回宮。臨行前,雷星亮依舊畢恭畢敬地作揖目送,直到蘇慎的車馬消失在枝繁葉茂間的彼端,他才緩緩抬頭,發出了一聲冷笑。
此刻,仿佛天生慧根的小太監米豐聽著皇上在御書房內來回踱步的聲音,便能大致猜想出陛下焦躁的心情。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卻又怕壞了規矩,不知所措。
直到米豐遠遠地看見一襲消瘦白衣,不急不慢地從御道遠方走來,他才總算壯起了膽子,迎著那白衣快步走去。
蘇慎看見這名有過幾面之緣的小太監,不由掛上了溫和的笑容,一語中的:“米豐,是皇上又著急了嗎?”
米豐剛想開口,被蘇慎一語道破天機,嘴巴一張一合,欲言又止,滿臉驚訝。蘇慎滿不在意地拍了拍米豐的肩,溫柔笑道:“你先下去吧。沒有皇上的旨意,其余人等不得靠近的御書房。”
說罷,蘇慎揚長而去,米豐呆立在原地。看著蘇慎的背影,米豐不由在心中感慨,讀書人就是不一樣,不僅能猜到自己要說什么,甚至明知道皇上著急了也能如此不急不慢。早知道自己就多讀幾年書,說不定……
米豐立刻搖了搖頭,自己哪能和大宰相相提并論呢?想到這兒,又難免有些泄氣。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在皇上手下做事,能留在這個皇宮里,稍微有個半席之地,那也就心滿意足了。
蘇慎大步走進御書房,王佑早已等待多時,隨手丟下手里的書卷,輕聲問道:“如何?”
“回稟陛下,海龍舟準備萬全,鷹騎也已受召集結,整裝待發,隨時可以出海。”
王佑點了點頭,不斷用手指敲擊著桌面。蘇慎微微瞥了一眼王佑的動作,出于禮數,便不再直視帝王。看來即使是以王佑的心性,面對所謂的天命,面對自身所背負而自己卻一無所知的命運桎梏,也難以靜下心來。
“那墨門與神貍,是否會在海上與朕的船隊合流?”
“不會。陛下的船隊從運河入海,前往天宮,走的是南線。”蘇慎抬起頭,大致對王佑比劃了一番,“而多貍與楊陌二位,多半會從無定河入海,只會走北線。”
王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姑且憑直覺開口問道:“南線與北線,可有不同?”
蘇慎本想立刻作答,但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輕笑道:“我曾在天宮就此事做過一番胡亂定義,現在看來,倒是頗為有趣——前往天宮的南北兩條線路,有愚智之分。”
王佑皺了皺眉頭:“此話怎講?”
“北線走北冥,看似風平浪靜,只是有冰山漂浮,實則暗流洶涌,海流混亂堪稱荒唐。不僅空淵旋渦無數,更有那玄乎其玄的鯤鯨出沒,全是隱患。外在沉靜似水,一無所有,內里暗流洶涌,飽含玄妙,可不就是智者?”
王佑少有的對蘇慎的言辭不甚在意。蘇慎只顧繼續說道:
“至于南線,也就是陛下由運河入南海,先不說南海本就風暴頻發,更是要經過那鮫人群島與亂礁迷宮,方可抵達紫薇天宮。但好在海流穩定,暗礁較少,鮫人也不過是傳說中的異物,未必存在,實際上反而安全不少。看似大風大浪,身心卻空無一物,豈不就是愚者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