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聿風后背冷汗都出來了。
“師弟真的誤會我了,”棠溪聿風聲線里有一絲壓不住的顫抖,“我只是好心勸你一句,讓你別和師尊置氣,你和師尊鬧了這么些年,實在不該,不該鬧這么大”
為今之計,他只有咬死了林慕動機不純,才能把自己摘出來。
“師兄巧言善辯,三
寸之舌能把死人說活,還能把活人說成你的爪牙,你給的建議,恕我不敢聽。”
林慕同樣彬彬有禮地一頷首。
“說起場合,要真論起來,師兄的話恐怕更不恰當吧”他輕巧地,把最幽微隱晦的話說出了口。
一字一句,鋒利過刀劍,直直插進棠溪聿風心口,再硬生生剖開,放在天光之下。
高臺上,不知多少真人尊者眼神都微妙起來。
一些只知埋頭修煉的大能生性耿直,聽不懂這種彎彎繞繞,但一些經歷豐富,經常處理宗門事務的老狐貍,一聽就知。
很不巧,會經常在外走動,帶弟子出門歷練的長老,大多數都是這種。
棠溪聿風的話何止不合適,細究起來簡直誅心。
他和林慕是一宗弟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怕是打著情急之下欠缺考慮的幌子,也實在不是一個被當成未來宗主的首席大弟子該當眾說出來的話。
他要是有心,這就是挑撥離間,搬弄是非。他要是無心,這就更可怕了,又蠢又毒,比單純的惡毒還要嚴重百倍。
這居心實在歹毒。
棠溪聿風花了一百多年,挖空心思才建立起來的良好形象,就這樣轟然垮塌。
連挽救都挽救不回來。
居于上位的長老尊者們看他,覺得他心思不純,居心叵測,下方的弟子看他,覺得他亂出餿主意,帶著大家去圍攻林慕,非但沒能把人攻下來,還讓他們失去了比賽的機會。
無處不在的視線讓他后脊背竄上一股麻意,無數視線凝聚在他身上,他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擺放。
棠溪聿風眼珠上蒙上幾根血絲,看林慕的眼神幾乎是帶著恨的。
終究還是墨天曄看不過眼。棠溪聿風是他的親傳弟子,棠溪聿風丟了人,他也好不到哪去,要是放任事情發展下去
棠溪聿風不知花了多少功夫,絞盡腦汁裝了多少回孝子賢孫,才讓墨天曄不再在意鞠佑安的話,但就這一會兒功夫,全都毀了。
墨天曄看棠溪聿風已經如同看一個陌生人,其間的冷意讓棠溪聿風徹底絕望。
徒弟怎么比得上兒子尤其是在徒弟的天賦遠遠不如兒子的情況下。
棠溪聿風太知道自己的處境了。
墨天曄會悉心教導他,做足一個師尊該做的事情,假裝給他公平競爭的機會,絕不會落人口舌,又覺得林慕太不受控制,想借著他的手來磨平林慕桀驁的棱角,一箭雙雕。但無論如何,墨天曄絕不會把自己的位置越過林慕傳給他。
從林慕出生,展露出天賦的那一天起,他就永遠和那個位置失之交臂了。
但他又怎么甘心呢
他任憑心里因為嫉妒的毒蛇吞噬了自己,心臟浸泡在毒液之中,偽裝出一副溫柔無害的形象,汲汲營營這么多年,最后還是一無所獲。
一場鬧劇,以一場更大的鬧劇結束。
最終還是沒有重賽。
不管這些人
有多不滿,但他們拿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自然只能按照規章制度辦事。而那些大宗門,看了半天的熱鬧,這會兒也終于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
不說不行,接下來這些人就該和他們的弟子競爭了。
少一個人,他們的弟子名字就能更漂亮一分。
無論是出于匡扶正義,還是自己的私心,他們都不會樂意見到重賽這件事發生。
小宗門和散修如何能和他們抗衡自然是只能認命了。
技不如人,還狂妄地覺得能夠靠著人數優勢把人拉下馬,也沒臉覺得不公。
然而,話是這么說,他們心中積蓄的憤怒半分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