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潮聲漸漸清晰。
云昭意識回籠,睜開眼睛,朦朦朧朧看見頭頂一片灰色的天空。
云積著云,大團小團,看著像柔軟的棉花。蜿蜒其間的金色閃電,就像繡棉被的金絲線。
她好冷,好想蓋被子。
張嘴想說話,嗆出一股又一股咸苦發澀的海水。
她聽見有人在很近的地方笑,似乎還在用手撥她的頭。
敢笑我
她的視線漸漸聚焦。
啊,原來被人抱在懷里。她衣裳是濕的,他也渾身濕透。冷上加冷。
她冷得發抖,他也在抖,抱著她,邊笑邊抖。
視線往上,劃過濕得看不見暗紋的玄黑衣料,越過上下滾動不停的喉結,落向這個人的下頜和唇鼻,再到眉眼。
啊,是人。
不是那張神性到非人的臉。
她大概是淹傻了,愣愣地,任憑這人朝著她笑了好一會兒,腦子里才后知后覺蹦出他的名字。
“晏,南,天。”
他垂頭沖著她笑,一直笑,他把她摟在身前,雙手都扣在她左邊肩膀上,指骨顫著,抓得死緊,怕她跑了一樣。
“阿昭阿昭阿昭”他疊聲喚她,聲音沙啞輕淺,不敢驚著她。
“殿下”有人來稟,“找到遇風云了,活著。”
是否需要叫過來問話
這句潛臺詞不可以說,說了便是僭越,想作主子的主。
侍衛安靜等待。
晏南天恍若未聞,眼睛盯著云昭一錯不錯,片刻,只向身后微微揮了下手。
侍衛悄然退下。
他那只手回到她的肩頭,頓了頓,上下來回捏她胳膊,好像在確認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云昭抬手推他。
沒力氣,推不動。
他感受到她的抗拒,反倒把她往懷里攏了攏,摟得更緊。
他笑容失控“你回來了,阿昭,不要再離開我身邊,再也不要。”
云昭身體虛弱,嗓音無力,但氣勢卻一點兒也不弱,她冷笑道“扔下我跑了,還有臉說話,狗男女我都看見了”
好一陣眼冒金星,天旋地轉。
晏南天猝不及防挨了罵,唇角的笑容反倒更加燦爛,他道“阿昭別生氣,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別生氣。”
他笑得愉悅,發自肺腑,極有感染力。
看得出來他都有些飄飄然了,好像只要把她抱在懷里就行,其余的一切都無所謂。
哪怕她罵他、打他,甚至殺了他,他都會保持這個神不守舍的笑。
“云姑娘,”守在一旁的御衣衛首領沉聲道,“殿下全程耗費真氣擊打雙劍,吸引那條龍在附近,不惜以身犯險,正是為了你的安”
晏南天眼睫微動,抬了抬下頜,笑著責備他“多話。”
御衣衛首
領住口退下。
晏南天垂眸凝視云昭。
“只有狗男,沒有狗女。”他說,“一下水就把狗女扔給順德公公了。我這個狗,就顧著斗龍。”
他說得順溜又無賴。
云昭氣笑“”
她倒是不懷疑他說謊。龍確實是追著他那一堆人去的,戰斗的沖擊波還把她掀了好幾個跟頭。
她只說她看見了,他并不清楚她到底看見了什么,憑他的聰明,不會撒那種一觸就破的謊。
所以他當真把溫暖暖扔給了太監,然后擊打雙劍,吸引那條龍。
至于其中有幾分是為了拿侍衛的命試探那條龍的實力,有幾分是為了她的安危,那便只能各人心證。
他是來屠龍的。
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屠龍。
大概是在海里泡久了,她的思緒有些抽離,可以完全不帶情緒地、冷冰冰地條分縷析。
云昭輕輕哦一聲,只道“我冷。”
晏南天低頭看向兩身濕衣裳“啊。”
他竟有點手忙腳亂,一邊笑著搖頭說抱歉,一邊調用真氣,迅速蒸干兩個人身上的衣裳。
“你不會知道我此刻竟有多歡喜。”
“阿昭,我好歡喜”
他抬手替她蒸頭發,順便把她的臉摁在心口上,讓她聽他撞擊胸腔的怦然心跳。
云昭劫后余生,本就沒什么力氣,此刻周身一暖,整個人更是懶懶不想動彈,任他抱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