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記憶混亂,心緒翻沸。
晏南天的黃梁美夢于她而言,正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噩夢。
驚聞阿娘出事的恐懼感仍然縈繞在胸間,恍惚回過神,思緒雖未徹底清明,周身已涌遍了劫后余生的慶幸。
便在這大悲大喜、脫力顫抖的瞬間,她看到了鬼神驚為天人的臉。
怔忡之間,她似乎張口對他說了句什么話
扶在她右邊肩膀上的那只冰冷大手緩緩松開。
下一瞬,云昭被摁住了腦袋。
這個鬼神,指骨那么硬,下手又重。
她一時竟分不清他是撫了撫她的頭,還是準備把她的腦袋當成青瓜捏碎。
他從她身后俯身探出,臉擱在她耳側,呼吸似有若無,冰冰涼涼。
他微虛黑眸望著前方,骨相驚絕的側顏上,慢慢勾出一個笑。
“矜持點,媳婦。”
清冷玉質的嗓音落入她耳畔。
他的語氣頗有幾分無奈dashdash好像在煩惱媳婦不分場合對他瞎表白。
薄而精致的唇角繼續往上方揚起些許,姿態矜傲得不得了。
云昭呆呆看著這位近在咫尺的絕世美男子。
好想再啄他一次。
啄他的嘴。
阿昭,”身旁忽然傳來晏南天的聲音,“請聽我一句解釋。”
他提步上前,想拉她的手。
云昭正在啄與不啄之間反復橫跳。
氣氛被打破。
東方斂表情消失,瞥過冰冷淡漠一眼。
旁人見不到這鬼神,但在那一霎,晏南天本能寒毛倒豎,手指微頓,只擦著云昭的袖邊劃過。
云昭冷冷回望。
“大繼儲君,”她慢聲道,“我與你之間,已無私話可說。往后公事公辦,各憑本事。”
大繼為何叫大繼,因為它承繼了人皇太上的王朝與遺澤。
她若叫他大繼儲君,他就得稱她太上尊后。
晏南天望著她,眸光微微地閃。
這場夢于她而言是噩夢,但卻是他不得不為的必經之路。
她的眼神那么堅定倔強,看著這雙眼睛,他知道自己說什么也沒用了。
昭啊,他悲傷地想,你既知道我背負著什么,便該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有苦衷。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待我成為贏家,再與你說。
晏南天垂下眼睫,掩去眸色。
“黃梁夢境是假非真,我已醒來。”他一邊說,一邊環顧四下,沉聲喝問,“諸君,都醒了么”
這一聲蘊了修為的厲喝宛如驚雷,震醒了沉浸在夢中的眾人。
只見繭中諸人回過神來,個個驚魂不定,汗流浹背。
空氣中彌漫著干燥腐朽的霉腥味。
倘若繼續做夢下去,那這遍地動物尸骨,便是所有人的下場。
侍衛們倒嘶出聲。
“這玩意,邪heihei邪門兒
怕不是什么神女,而是妖女罷”
“不然放火燒了她吧殿下”
晏南天面露沉吟,偏頭望向云昭,毫無異色道“問一問太上尊者怎么說”
云昭微微瞇起雙眼。
直覺告訴她,晏南天應該是感覺到了什么。
此刻,太上本神確實就在她身邊哦不,他已經跑去看仙宿女尸了。
云昭一看東方斂那個表情就能腦補出他在想什么碎成這樣的活尸啊,多稀奇
張御醫也湊上前去,果斷伸出手,摁了摁女尸腹部。
方才黃梁一夢,醉心醫道的老御醫沒夢到別的,就一直夢見自己在摸尸體,摸尸體,反復摸尸體。
此刻已然輕車熟路。
“沒看錯,腹中果然有死胎。”御醫微瞇一雙葫蘆眼,腦袋一點一點,“四個月不止。”
陳平安連忙從懷里摸出個線裝本,湊上前詢問道“宿北大震時,仙宿神女懷胎四月,救人而死,一尸兩命是這樣么”
御醫張點了下頭,又搖了下頭,摸著那蠕動的寸寸碎骨道“她并非死于天災,而是慘遭殺害。”
眾人不禁屏息凝神“咦”
這和傳說中不一樣啊。
“周身骨骼瞬間全部被擊碎,胎兒也斃于腹中。”御醫張搖頭嘆息道,“再詳細的便診不出來了,也不好判斷究竟是死于何等兇器上古神鬼之力,實非今人能夠理解。”
陳平安更是百思不解“仙宿神女死于大震,史書有明確記載,怎么可能會出錯況且她是神平男之妻,神平男的父君乃是東天帝,誰敢在太歲的頭上動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