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蘅對紀家的熱鬧和喜悅全然不知,她喝了藥之后睡得極是安穩,出了一身汗,再醒來時頭不痛了,高熱也完全消退。
這會兒腦子才像是真的清醒了,回憶起生病的時候許君赫來過,又看了看身上穿著的寬大衣袍,竹榻上那潮濕的腐味褪去,余下點輕淺的香氣,將紀云蘅包裹起來。
她看見桌上放了一把鑰匙和一個描金小瓷瓶,瓷瓶打開之后是滿當當的棕色藥膏。
她動作有幾分匆忙地推開門,就見院中空空如也,給她送了藥的人已經離開。
紀云蘅捏著鑰匙去后院,只一眼就看見原本緊閉著的,光禿禿的朱門,此時卻掛了鎖在上面,嵌在門上的孔像是粗暴打出來的,參差不齊。
她走過去用手中的鑰匙一試,鎖就開了,從門環上取下,她嘗試著推了一下。
這門不是實木的,并不沉重,被她這么一推就開了。
夏風像是在門后排了很久的隊,門剛開了個縫就迫不及待灌進來,吹拂在紀云蘅的臉上,滿是雨后的清新氣息。
這扇門在她的用力下完全被推開了。
這也是紀云蘅在小院里生活那么多年,頭一次站在院內以完全敞開的大門的視角看外面的風景。
終究與以前那條從門縫里透出來的些許風景,或是她鉆出去之后所看見的景象不一樣。
她也是今日才發現,這扇門并不寬闊,站在門內往外看,最多也就只能將橫排的幾棵樹收入視線內,從茂盛的樹葉里窺得零碎的藍天。
就是這樣一扇小門,困死了她母親的余生,困住了她年幼的歲月。
紀云蘅往空中輕嗅,恍然在風里聞到了自由的氣味兒。
她將門又鎖上,回身打水,開始收拾屋子。
夏天炎熱干燥,寢屋被雨水泡得泥濘的地面用了半天的時間就干了。紀云蘅將屋內被雨淋濕的東西搬出來,一一擺在院中曬,然后去后院的井里打水燒水。
她先是給小狗洗了個澡。
小狗實在是太臟了,毛上的泥巴搓了好久才給搓下來,光是洗它就讓紀云蘅滿身大汗,站起來時眼前昏花,險些摔到地上去。
她病時沒有胃口,醒來之后就沒吃東西,又忙活了那么久,身體有些撐不住也是正常。
但她挨餓已成習慣,坐下來休息了片刻,又覺得身體無事,繼續忙活。
紀云蘅洗干凈了小狗之后,又將自己的衣裳連帶著許君赫留下的外袍一并洗了。
誰知許君赫的衣袍金貴極了,紀云蘅洗衣裳向來是摔摔打打,拎著洗滿了水的寬大衣袍還摔不動,要起身甩在背上摔才行。
這么氣喘吁吁地洗完,她才發現那衣袍上的絲線全炸開,金絲勾勒的圖案也碎得一塌糊涂,整件衣裳都廢了。
她舉著衣裳看了半天,心里頗覺愧疚。
最后紀云蘅將自己從頭到腳給洗了個干凈,一身污濁褪去,身體干干爽爽,極為舒暢。
好一通忙碌過后,剛坐下來休息片刻,六菊就來敲門送飯。
紀云蘅去門口接飯時,六菊滿臉擔憂,詢問她為何早上和中午的飯都沒拿進去吃。
她只說身體不適,含糊帶過,將六菊拉進了寢屋,讓她幫忙上藥。
藥是許君赫留下的,紀云蘅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但是她猜想了一下覺得涂在鞭痕上的,因為她今日醒來的時候,聞到手背上有藥膏的氣味兒,紅腫也消退了些許。
六菊洗凈了手給她上藥,說“幸而沒有將皮給抽開,否則這大夏天的,傷口悶在衣裳里出了汗,那才真是酷刑呢且等結痂好透了,也會留下疤痕,像大姑娘這樣的傷痕涂一涂藥膏,過幾天就能消退了,還不留痕跡。”
“你怎么知道”紀云蘅問她。
“奴婢被賣進紀家前,經常挨打呢,最常挨的就是鞭子了,隔著衣服抽在身上,也能抽得皮開肉綻。”六菊說。
紀云蘅怕疼,聽她描述就覺得害怕,小聲道“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