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該用藥了。”
年輕男子舉著托盤跪在地上,恭敬道。
“又是這麻煩事”白胡子男人煩躁地嘆了一聲,抬手端起藥碗,皺著眉頭一口氣喝盡,“天下再找不到比這更難喝的藥了。”
此人正是當朝左相,孫鴻川。
與他一同下棋之人,則是刑部尚書,鄭褚歸。
二人輪番下了幾子,鄭褚歸舉棋的手便頓住了,遲遲落不下去,而后嘆道“孫相,此局何解”
孫鴻川沒有應聲,而是從男子手中接過蜜餞,問“小遲,你認為如何”
男子低頭道“大人,遲羨不會下棋。”
“你就隨意看一看,說錯也追究你。”孫鴻川道。
遲羨聞聲,抬頭往棋盤上看了幾眼,便道“既是死局,挽救無用,當舍棋。”
孫鴻川笑出聲,將困死的白子一顆顆拿起來,“鄭大人,連小遲這個不會下棋的人都明白的道理,你怎可不知呢”
鄭褚歸看著他將棋一個個撿走,道“只是這一舍便去了不少,下官到底還是痛心。”
“落入死局之棋,再救也是徒勞無功,不過是往里白搭。”孫鴻川淡聲道“再從別處下手,予以回擊就是了。”
“是下官愚笨了。”鄭褚歸長嘆一口氣。
孫鴻川便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須長吁短嘆。”
“那兩塊丟失的碧玉,周文皓翻遍泠州都沒能查出去處,皇太孫竟能如此神通廣大剛來了泠州就能得知”鄭褚歸緊擰著眉頭,滿臉疑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泠州沒有許君赫的人,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長,若在泠州做局,則必有風聲,他們就能尋著風在一切都查出來之前將紀家處理得干干凈凈。
于是導致這一切事情就像是完全湊巧,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毫無防備。
許君赫頭一次來泠州,倘若他真能在周文皓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調查出貪污皇貢的前因后果和碧玉的去處,那本事才是真的通天了,他們無異于在與神仙斗法。
唯一的解釋,便是皇太孫走了大運,誤打誤撞扯出了此事。
他隱隱緊張道“這皇太孫不聲不響捅出這么大的事,不知暗地里是什么動作,難不成是想翻十幾年前的舊卷宗”
“這都多少年了,舊人的骨頭怕是都化成了灰,他要如何翻是周大人自己辦事不仔細,沒處理干凈,才讓人扯出了線頭,莫要自己嚇唬自己,自亂陣腳。”孫鴻川喝了兩口茶,清了清口,又道“日后你們記著這教訓就好。”
鄭褚歸忙道“下官謹記。”
“區區一個剛及弱冠的小子,翻不了天。”
孫鴻川落下最后一子,棋局結束,鄭褚歸認輸,贊道“孫相棋術不減當年,下官甘拜下風。”
孫鴻川受用,笑了會兒后忽而轉頭,對跪在一旁的遲羨道“去看看今日是誰熬的藥,如此難喝要手也無用,去剁了雙手喂狗。”
遲羨微微頷首,應聲退出房屋。
泠州翻出貪污大案,皇帝震怒,以泠州刺史為首的一眾官員通通關入牢中,革職查辦。
一時間,泠州掀起軒然大波。
七月底,又落了一場雨。
只是這場雨不大,淅淅瀝瀝,敲在窗子上的聲音反而使人心情寧靜。
紀云蘅坐在亭中,看著池塘里的落雨發呆。
那日紀家被抄查之后,她回了自己的小院,將盒子又重新埋進了床底下的洞里,只是想起了從前舊事,悶悶不樂了幾日。
王惠與紀盈盈當日就領了五十鞭,給抽得背上皮開肉綻,硬生生痛暈了四五次,被冰冷的井水澆醒了繼續抽,直至半死不活被抬去就醫,剩下的在院中跪兩個時辰,是隔日施行的。
皇太孫一句仗殺,紀宅的院中潑了一層血,地磚好幾日都沒清理干凈。
也是從那日開始,紀云蘅不再被鎖在小院里了。
不知皇太孫臨走時交代了什么,宅中的所有下人見到了她,哪怕是隔得遠遠的也要躬身行禮,高喊大姑娘吉樂,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