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堯傷得不輕,他回到自己蝸居的小屋內,直接撕開了腿上的布料,往嘴里塞了塊東西咬住,將一攤子烈酒全倒了上去。
鉆心的疼痛讓他死死地咬住牙關,揚起脖子,青筋盡現。
通過了那一陣,他大汗淋漓地喘了幾口氣,隨后拿起藥粉往上撒。
這些傷痛對他來說倒是尋常,痛就痛了,忍一忍就好。
思及今日辦成的大事,和左相給他的承諾,光是想想日后的好日子,他就覺得這點疼痛不算什么。
在刀刃上茍活至今,他一直都是許君赫身邊的影子,一個奴才。
殷瑯自小是做奴才的,骨子里有奴性,自然不理解左相所給出的條件有多大誘惑。
權力,就意味著他賀堯從今往后可以做別人的主子,做自己的主子。
賀堯想著,便笑了。
他將腿上的傷包扎好,正要出門,忽而一股大風襲來撞開了窗子,將房中的燭火吹熄。
房中瞬間漆黑下來,賀堯凍得打了個哆嗦。
他強撐著傷勢起身,走到岸邊將燈重新點亮,光明亮起的瞬間,他余光就看見一個影子在邊上。
賀堯驚了一身冷汗,猛一轉頭,發現是遲羨不知何時進了房中,倚在床邊的位置。
“遲大人。”
賀堯趕忙低頭行禮,“左相吩咐的事屬下已經辦完了,殷瑯已死,皇太孫也中了毒,屬下下手拿捏了分寸,他并未有性命之憂。”
遲羨低聲應了一下,慢慢開口,“辦得不錯。”
賀堯被夸贊,心中自是歡喜,不由多問了一句,“只是屬下想不明白,為何已經設局將皇太孫困在其中,何不干脆一刀了結他的性命,以絕后患”
遲羨聽聞,稍稍偏頭,冷漠如冰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寒冬臘月里,他的眼神比寒霜都冷,賀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遲羨究竟是個什么人物,鮮少有人知道。
只知他常伴在孫相左右,武力高強,神出鬼沒。
以前在京城時,賀堯曾與他交過手,險些在他手底下喪命。
再加上他好似天生沒有感情,殺人只在瞬息間,即便是賀堯對上他,也退讓三分。
“皇太孫是什么身份,你敢殺他”
遲羨面上的表情總算有所波動,被賀堯的愚蠢逗得冷笑,“昔年太子罹難,整個朝中被誅九族的官員你知道多少嗎當初權傾朝野的馮太傅首當其沖,死了之后全家的頭顱在馮府大門前掛了整整三年。”
“今日你將皇太孫殺死在山上,明日皇帝的鐵騎就能踏平整個泠州,你祖上十八代都要被挖出來鞭尸,你不怕死,可以試試。”
朝中局勢本就不能用簡單的一兩句話能夠概括。
當初太子死了之后,皇帝血洗朝綱,幾乎將參與其中的朝臣殺盡,因此也落下了個暴虐的惡名。
君王,是天下人的君王。
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這些年為了挽回當年的惡名,皇帝廣修棧道,積極治水,勤政多年,當初那些暴虐事跡才漸漸淡出人們的閑話之中。
皇帝固然對名聲看重,對朝中勢力忌憚,可若是他最寵愛的皇孫死在這里,那么他自毀名聲,大開殺戒,遺臭萬年也在所不惜,誰又能攔得住
賀堯道“可太孫殿知道此事是左相所為,倘若稟報皇帝,那”
遲羨漠然,“所以這個局里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善后。”
皇太孫奉命在泠州辦事,只要人還好好地活著,那就一切好說。
孫相受世人贊頌愛戴,皇帝手中沒有證據,豈能輕易動他
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左相黨羽密集,皇帝若是不明不白一個罪責降下來,屆時朝臣不愿,天下人也不愿。
口說無憑。
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
賀堯笑道“如今除了皇太孫外,唯一知道真相的殷瑯已死,孫相可高枕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