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赫從很早之前就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物,讓左相等人在泠州留人十數年,從未放棄過尋找。
后來他得知,那人是一個住在山里的獵戶。
當年裴家出事之后便是墻倒眾人推,往日里跟裴氏關系交好的官員避之不及,當然也有不少忠心裴氏的勢力想盡辦法挽救裴氏,但此事牽扯了太子的死,沒有確鑿的證據,誰也救不了裴氏。
在動亂之中,有人送了一封信給當時的泠州刺史,聲稱自己是山中打獵為生的尋常百姓,但先前在山中看見了些東西,或能證明裴氏清白。刺史得了信之后起了貪念,并沒將信告知任何人,想將這獵戶引出來活捉之后,押去左相面前邀功。誰知獵戶打小在山中與野獸打交道,練就了一身的本領,雖說受了傷,但硬是從刺史手底下給逃了。
此后就再無蹤跡,成了左相等人的心頭刺,仿佛在泠州始終存在一個變數。他們找了許多年,直至今日仍舊持續。
許君赫來了泠州之后找遍了各個角落,就差掘地三尺,仍是沒有得到關于當年獵戶的半點消息。
誰也沒想到這獵戶當年受傷之后,竟然藏進了廟中,當了十幾年的和尚。而唯一的知情者,只有已經逝去的裴韻明。
這個秘密差點就這么被永遠埋入了土中,再也不見天日。
幸而現在還來得及。
玉佩送到正善的面前時,他低頭看了許久,沉寂得仿佛睡著了,一動不動。
許君赫等了一會兒,歪頭去看他,詢問,“坐著也能睡”
正善這才將頭抬起,從自己的脖子處勾了一條線,撈出了掛在上面的玉。摘下來放在桌上,與紀云蘅帶來的玉正好湊成一對。
正善道“當年我身受重傷,離死只差一步,得幸被住持遇到,撿回一條命。其后我剃了發,決心放下前塵不再過問世俗之事。許是天定的命運,那日裴施主來廟中祈福,被我遇見。”
正善將這說成是天定的命運是有原因的。
當年他本已經決心舍棄一切,將那些秘密徹底爛在肚子里,安安心心做一個和尚,卻沒想到還能再遇上裴家人。
彼時裴家已經獲罪,直系旁系也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有裴韻明這一個出嫁的女兒逃過了一劫。那時紀云蘅已經三歲,走路還踉踉蹌蹌的,臉圓圓的像個雪團子一樣,被裴韻明牽著站在梅花園里玩。
裴韻明的眉眼始終帶著難以抹開的悲痛,望著那些梅花莫名就流了淚。正善在一旁掃地,見狀便主動上前,想要為她開解一二,卻沒想到一問才知,她是裴寒松之女。
從她口中得知裴家以盡數覆滅,成為人人喊打的大奸臣之時,正善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從里到外撕成了數千碎片,讓他整個人有些恍惚。
若是不知道那些事,他或許也會像世人一樣,對裴氏唾罵,對這樣的處決拍手叫好。
但是他知道,不僅是那些真相,還知道裴家都是好人。
逃避和懦弱,讓裴氏整個從泠州消失了,讓那些謙謙君子,心懷大善之人蒙受不白之冤,含恨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