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議事殿里,他用非常強硬的語氣和態度拒絕了許承寧的提議,把那位病弱的皇叔氣得差點把肺都咳出來,最后拂袖離去。
許承
寧向來性情溫和,自從太子遇難之后,他時常去看望年幼的許君赫,對他頗為照顧。這么多年以來,這是他頭一回對許君赫生大氣,直言自己沒有皇兄看好他,讓他逐漸生出放縱私欲劣性。
再難聽的話許君赫都聽過,對此并不在意,只是怕他那副文弱的身子氣出毛病,就趕忙讓人給他送下山去。
許君赫摸出了密函遞給紀云蘅,告訴她這是從王惠的房中搜出的。
紀云蘅長到這么大,生平里所遭受的最大的惡意皆是來自紀家人,曾經她吃過很多苦,但她卻說自己不恨那些人。
如今她得知那些人都死了,卻也沒有流露出傷心的神色,仿佛只是聽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死掉一樣。但紀宅里終究也死了許多無辜之人,紀云蘅的心情很沉重,低著頭沉默不語。
許君赫倒也沒有怎么纏著她說話,只對她說蘇漪已經醒了,讓她身體好些就下山去看看,隨后他上榻睡覺。
行宮里靜得沒有一絲雜音,紀云蘅坐了好一會兒,轉頭望去,就見許君赫已經睡熟了。
紀云蘅由衷地覺得他很厲害,她認識的所有人里,沒有誰可以兩天一夜不睡覺,在外面忙活一整天回來還有精力跟人吵架。紀云蘅也從沒有聽過他抱怨累,仿佛做這些事,承擔這些責任都是他理所應當。
細細想來,許君赫也不過是一個幼年喪父,又不被生母待見的人。
她與許君赫之間隔著巨大的鴻溝,可有一個地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身上都背負著同樣的擔子,那是刻入骨髓,融入血脈,無法卸下的重任。
紀云蘅站在邊上看著許君赫的睡顏,一不留神思緒拉遠,站著看了許久才回神離開。
夜間臨睡前她又捧了一碗藥喝,隔天醒得早,紀云蘅自己穿好衣裳出了行宮。
許君赫應當是提前吩咐過,下山的時候程渝和兩個侍衛跟在她身后,來到了漣漪樓。
蘇漪像生了一場大病,臉色憔悴得很,紀云蘅去的時候她還躺在床上,見了她就趕忙想要下來。紀云蘅知道她著急,也沒有阻攔,任她將自己左右看了幾個來回,確認她完好無損之后才放心,兩人在床邊坐下來。
紀云蘅安慰了她幾句,但翻來覆去都是差不多的話,畢竟紀家的滅頂之災來得太突然了,誰也無法反應。
蘇漪紅著眼圈,慢聲道“其實我早該料想到會有這一日。”
紀云蘅道“姨母,讓你受驚了。”
“當年悅芽著手調查裴氏舊案時就跟我說過,她說那些話只告訴我一個人,因為她明白自己遲早會死,為裴氏翻案,是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蘇漪想起舊事,用手掌用力地蹭了眼窩,不讓淚落下來,“我當時很自私地求她不要再參與往事,我想她好好活著,卻忽略了她為親人洗清冤屈的執念,以至于我沒能見她臨終的最后一面。”
蘇漪的語氣慢下來,含著淚笑了一下,說起很多年前的事。那時蘇漪的父親剛過世,膝下只有她一個女兒,將手中的酒樓留給了她。只是那時候
她年紀太小,不懂得如何經營酒樓,又對親人盲目信任,短短兩年的時間就讓父親留下的酒樓虧損得無法營業,最后連帶著住宅一起,被逼著以低價賣給了親戚去還債。
認識到親人卑劣嘴臉和失去所有的蘇漪萬念俱灰,想找一個明朗的天氣投河自盡,也就是在那日她遇見了河邊放風箏的裴韻明。當時的裴韻明才十三歲,正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隱隱有了美人的模樣。她身著華貴錦衣站在河邊,滿岸的綠樹紅花都成為陪襯,笑聲清脆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