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承寧像是骨子里都透著一股子溫和的人。他自幼體弱,泡在藥罐子里長大,不管何時都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因此他不爭不搶,是成婚之后就離開了京城。
許君赫見到他的次數并不多,只有在他進京赴年宴的時候,叔侄二人才得以相見。
許承寧在江南興辦書院,收留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孤兒,使得江南一度狀元頻出,為國效力。
正因如此,廟堂民間皆流傳著“君王得二賢,大晏得長安”的說法,其中二賢指的便是賢相孫齊錚,賢王許承寧。
早些年幾個皇叔斗得最厲害的那段時日,許君赫沒少吃苦頭。有一回野獵,許君赫騎的馬被下了手腳,在半道上發瘋,把他甩了下來,當場摔折了腿。許承寧因此事與三皇子大打出手,正逢三皇子喝醉了下手沒輕沒重,把他打得頭破血流。
許君赫拄著拐杖去看望他,見他頭顱包扎得只露一雙眼睛,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還沖他笑,說“君赫別怕,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后來查明他的馬的確是三皇子動的手腳,皇帝震怒,將三皇子幽禁于孤山之中,于今已有七年了。后來許君赫也不是沒受過人的暗算,多少也想明白當初三皇子醉酒和許承寧動手一事或許有些蹊蹺在其中,但他始終愿意相信許承寧。
可是這份信任,在來到泠州之后,就變得支離破碎了。
當然,這也是早已預料過的結果。
萬里晴空,棉花一樣的白云慢悠悠地飄著,襯得天空藍得純粹。
遲羨站在院中,低著眼眸看著地上那些棱角清晰的影子。太陽在轉動的時候,影子也會跟著變換形狀,但是觀察影子是一件很無趣的事。
遲羨只是看著那些被金光照得無比熾亮的地方。在太陽分外明媚時,直視太陽必會傷了眼睛,也只有朝地面上看時,才會在不傷及眼睛的情況下欣賞陽光的艷麗。
“遲羨。”
屋中傳來一聲虛弱的呼喚。他轉頭,推門而入,應聲,“屬下在。”
“進來吧。”許承寧剛換了藥,整個房中充斥著一股難聞的藥草味兒。他背后的傷不輕,不能靠任何東西,只得趴在軟榻上,瞥了遲羨一眼,問道“你剛回來外出忙什么事去了”
“屬下帶人去山邊搜尋,像看看能不能找到皇太孫的下落。”遲羨半跪著回道。
“斷崖下沒他的尸體,人肯定還活著。”許承寧慢聲道“不過杜家那些東西不在他手里,先找到紀家那丫頭才要緊,還是沒有下落嗎”
“紀宅已廢棄,先前與紀云蘅有關聯的漣漪酒樓也早就閉門,其酒樓老板不知去向。”
“那個叫邵生的人呢也找不到”
遲羨回道“那人跟著皇太孫身邊的高人藏著,派出去兩撥人,都在查到線索時被殺盡。”
“毫無進展。”許承寧閉了閉眼睛,掩住眸中的情緒,語氣里卻泄露了一絲陰狠,“分明那些東西都近在咫尺了,卻還是拿不到,養了一群廢物。”
遲羨低著頭沒接話。他寡言少語,并不像其他奴才一樣說些嘴甜的話討主子歡心,更不會想盡辦法諂媚討好,讓自己更得主子寵愛。他始終沉默,卻又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刀刃,是許承寧與孫相栽培多年的心血凝成。
他的忠心,足以抵過萬千甜言蜜語。
許承寧問“算算日子,這個月也快到了吧”
遲羨道“還有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