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赫也跟著仰頭,朝著東方的天空看去,果然看見天際線處亮起了一抹金光,連帶著半邊天的夜幕也隱隱泛白,像是帶來了無盡的光明。
長夜已過,昔日做了千百遍的夢,終得實現。
七月初五清晨。
皇帝聽到了輕微的響動,忽而從夢中驚醒。他朝往外看了看,就見隱隱有了天光,便起身喚人進來更衣。
施英捧著干凈的水站在邊上,伺候皇帝洗漱,輕聲道“皇上,寧王爺還在門口跪著呢,瞧著臉色不怎么好。”
皇帝輕閉著眼,并未理會。待他衣衫穿戴整齊,這才起身出了寢宮。剛出門就看見許承寧衣著單薄地跪在敞亮的檐下,正低著頭,消瘦的身軀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倒。
聽到動靜后,他趕忙抬起頭,赤紅著眼眶喚道“父皇”
許肅裕背著手站在門前,目光淡淡地落在許承寧的身上。
已經記不清有多久,他沒好地打量這個兒子了。當年他母妃被人設計陷害,早產后當時就沒氣了,許肅裕傷心不已給瘦弱的孩子取名承寧,愿他日后能健康安寧地長大。
許承寧泡在藥里長大,雖大大小小的病沒斷過,但恍恍幾十載而過,卻也一直好好地活著。許肅裕從前見他身體瘦弱,經常受兄弟的欺負,有沒有母妃庇護,難免對他有一二偏心,早早就讓他接手了江南的差事,卻沒想到養虎為患。
許肅裕看著他,淡聲道“老四,從前太子還在時對你最為關心,這些年逢他忌日,你可有去祭拜”
許承寧匆匆叩頭,哭道“兒臣掛念皇兄,自然每年都會去,不敢有一刻忘記。”
許肅裕點頭,“那就好。今日正好堂審,你也一并來看看吧。”
皇帝說完后便沒有任何停留,抬步離去。施英擺了擺手,讓人將許承寧給扶起來,帶著一同往外走。
許承寧從昨晚就跪在殿前求見皇上,用這副病弱的身子骨硬生生跪了一晚上,這會兒膝蓋幾乎廢了,用拐杖都沒用,只能讓侍衛左右架著往前走。他紅著眼落淚,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面上盡是無措的神色。
他心里清楚,事情走到這一步恐怕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了。
因為遲羨背叛了他。
遲羨告知他的藏地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許承寧帶人挖空了郊外私宅的地面,什么也沒找到。
許承寧撿到遲羨的時候,他才四歲,其后二十年都跟在自己身邊。他從未懷疑過遲羨有二心,更何況他身上還背了枷鎖,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遲羨會背叛。
一切為時已晚,許承寧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皇上還念及父子之情,饒他一命。
御駕下了山,直往郊外的草場而去。今日皇帝親自斷案,泠州刺史等一眾官員為陪審。
紀云蘅一紙訴狀將當朝丞相告到庭上,指控他貪贓枉法,構陷忠良。皇帝接下訴狀紙,宣布在先前大宴的草場上開堂,泠州百姓紛紛奔去圍觀。
如那天大宴一樣,草場上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