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蘅換上一身赤紅長衣,墨發高綰,只戴了一根木簪,站在灰蒙蒙的晨霧中,好似一株冒著水汽的海棠花。
許君赫給她折著有些長的衣袖,又整了整雪白的衣領,見她滿臉嚴肅,忍不住笑道“若是實在生氣,你可以罵他。”
紀云蘅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只希望能夠把他的罪行講清楚,說明白。”
“你當然可以。”許君赫牽起她的手,將緊握的拳頭掰開,往里一摸才發現她掌心里捏了汗,于是笑起來,捏著她的手晃了晃,“可以說得慢些,不打緊。”
紀云蘅有時著急了,口齒就不太伶俐,況且這里聚集了那么多人,她難免會拘束。
許君赫將她散落下來的發絲順了順,又往她背上輕拍,一番動作之后成功讓紀云蘅放松了不少。
只是不遠處站著薛久戚闕等人,姿態各異地并成一排,同時朝紀云蘅二人看。
戚闕撓了撓頭,納悶道“殿下何時變得這么、這么”
樊文湛早就習慣了,笑道“好像涼水和面煮了一天一夜,變成一攤漿糊了是不是”
黏黏糊糊的,像是粘在了紀云蘅身上。
戚闕點頭,對樊文湛的比喻非常贊同,眼睛發亮,“還是你們文人說話厲害。不過話說回來,殿下何時變成這樣了從前在京城可見他身邊有過什么姑娘。”
薛久笑而不語,心說那還得看是誰,當初皇太孫來了這泠州沒多久可就一直追著我們佑佑跑了,正門都不走,專門翻墻,趕都趕不跑呢。
幾人正閑聊著,大鼓突然敲響,人群烏泱泱跪下去,高喊著吾皇萬歲。轉眼一看,原來是圣駕已至。
許肅裕一身龍紋黑袍,衣服上的金絲線白晝的光下微微閃著,盡顯君王的威嚴。他站在高座之上,眸光往下掃了一眼,淡聲道“平身。”
泠州官員與成千上萬的百姓這才陸續起身,不約而同地噤聲,不再閑聊。許承寧被人架著落座于皇帝的左手邊,是那日大宴時他坐的位置。其他官員一一落座,獨獨將先前孫齊錚所坐的位置空了下來。
許肅裕道“升堂。”
施英站在邊上,一揚手中的浮塵,隨后十數面大鼓同時敲響,站于兩排的衙役同時杵動手中的杖棍,發出“咚咚”的悶聲。天高遠闊,風吹散了霧氣,臺下圍得密密麻麻的百姓同時抬頭看,威武的喊聲震徹,就見一身污濁,形容狼狽的孫齊錚被押上了高臺。
不過才關在牢中幾日,他就好像打黃泉路上走了一遭,面色憔悴得仿佛隨時要蹬腿西去。孫齊錚的手腳都戴上鐐銬,赤著腳走路時,鐐銬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亂糟糟的頭發擋住了大半張臉,露出胡子拉碴的下巴。
幾日前他還是受人愛戴,權傾朝野的丞相,眼下卻落魄至此。
沒有誰是特殊的,剝去了光鮮亮麗的錦衣,任何風光都可以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孫齊錚被押著跪下來,垂低了頭,不聲不響。
其后紀云蘅抬步走上高臺,一步步走到中央之處,將衣擺微微掀起跪了下來。熱烈的赤紅與污濁的白形成了明顯的對比,兩人同時跪于臺中,一人挺直了脊背,一人蜷縮成蝦。
她將手中的盒子放在身前,叩首道“民女紀云蘅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