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裴紹生的傷勢仍舊重,沒有多少精力,就這么躺著閑聊也很快就累了,眉眼染上倦意。
紀云蘅看出后便不打算再打擾他,讓他好好休息,其后起身準備要走時,忽而瞥見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絹布包著的東西。“這是什么”她狐疑地拿起,摸到里面是堅硬的,圓管兒類的東西。
裴紹生也瞧見了,驚訝道“不知道,誰放在這里的”
話剛出口,他就想到了答案,脫口而出道“哦,是遲羨。他方才在我這里坐了很久,一句話也不說,怪人一個。”
紀云蘅沒應聲,將絹布拆開來一看,眼睛微微圓睜,滿臉驚訝,“哥,你的笛子怎么讓他拿去了呢”
她轉身拿給裴紹生瞧,就見絹布里包著的是半支笛子,斷裂處有著不平整的豁口。
裴紹生卻雙目發怔,臉上的表情驟然一變。緊接著他往枕頭底下一摸,拿出了笛子道“我的在這”
他手中的笛子與紀云蘅手中這半根顏色大小一模一樣,且都斷了一半。紀云蘅驚訝得快步上前,將笛子從他手中拿過,而后兩個一對,竟當真吻合了各自的豁口,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笛子。
紀云蘅發愣地看著手中合二為一的長笛,猛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轉頭往外跑,推門來到院中。
金光高照,滿地晃眼的明亮。她走到光芒下將笛子慢慢轉動,就見上面那能在陽光照耀下顯出金絲線勾勒的字體呈現出了一個完整的名字裴紹生。
笛子所斷裂之處,隔開了裴紹生的姓氏。遲羨送來的這半支笛子上,正刻著一個“裴”字。
紀云蘅拿著笛子回屋,將失神的裴紹生喚醒,向他詢問為何遲羨會有另外半根笛子。
裴紹生卻是滿臉茫然,說“我也不知道啊。”
他說六歲那年,他得了父親所贈的生辰禮,盡管還不太會吹,卻總是帶在身上炫耀。后來有一回他隨父親去了郊外的宅子中,與那些孩子們玩耍的時候,因一時太得意忘形不小心將笛子脫手摔下了二樓涼亭,結果下去找的時候只找到半根。后來父親喚他回去,他不敢將笛子斷了的事讓父親發現,于是只得隱瞞下來打算讓下人留心此處,或是下次來的時候再細細尋找。
但是沒有下次,那之后沒多久,裴家就出事了。
裴紹生始終沒能找到那丟失的半截笛子,卻也怎么都沒想到,會在遲羨的手中。
“十九年前,遲羨應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裴紹生喃喃道“若是他也在那座宅子里,則必然是我父親收留的孤兒。”
云卷云散,時不時遮住太陽,讓天地忽暗忽明。
遲羨走過熱鬧的街頭,聽到人人都在議論裴氏當年的冤案,惋惜裴氏的遭遇。一句句清白從人們口中說出,遲羨聽到后心情莫名地好,連帶著平日里總是冰冷的眉眼也舒展不少。
他未曾停留,一路走到郊外那座舊宅子處,推門而入。
這座宅子幾乎被拆解,許承寧那夜派人來此處挖東西,地上留下了許多翻出的新土。東西根本沒在這里,所以就算他挖空整個地面,也找不到任何想要的。
遲羨踩著新土,腳步遲緩地走進去。他的目光掠過院內的景象,腦中一一浮現出當年這里的場景。
那時院里還種著花和樹,趕上現在這種七月時節便是開放正盛的時候,姹紫嫣紅的,滿院芬芳。裴老爺將那些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孩子帶來這里,給上一碗熱飯,一床被褥,一卷書。
許多年前遲羨也是這樣被帶回來的。他不記得自己的爹娘是誰,只知道自己是乞丐所生,后來給他一口飯吃的老乞丐死了,他就被人趕走了蝸居的小破廟,于街頭流浪。遲羨那年才五歲,快要餓死的時候走投無路,在路邊的蒸籠里偷了一個包子,被打了個半死,身上不知斷了幾根骨頭,像狗一樣被隨意扔在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