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溫貍回去后,將曼陀羅養在了青銅花觚里,放在臥房角落里,又用許多野草掩著。
宋微知日日見她擺弄花草,有天實在忍不住問“我家五娘是個寡婦,成日里修道侍弄花草也就罷了,你怎的也一個模樣,你全然不用服侍公子的嗎”
在宋微知眼里,搬到崧岳園,好像進了一個大一些的花月齋,溫貍還是日日只和她相對。
唯一的區別是衣食份例好上許多,宋微知甚至懷疑公子會親自過問,因為每日早上竟還有一小碗極其珍稀的酪,專門給溫貍喝。
那物綿軟香甜,又輕又白好似一碗寒酥,含在口里即刻化了。
溫貍對此見所未見,宋微知見多識廣,方知此物是“酪漿”,是從北方傳來的,江左甚為稀少,是益氣補身的佳品。
第一碗送來時,宋微知分去了大半,邊喝邊笑著說“三公子娶的鐘夫人,也是出身士族高門,嫁進來頭一回吃,底都不剩,還給別人笑話了。”
褚夫人的湯藥,加上飲食上無微不至的照料,溫貍身體康復得很快。但正如宋微知憂心的那樣,溫貍雖然來到崧岳園,見到張鳳峙的機會依舊屈指可數。
溫貍病時,他只有褚嬰看診時陪同前來。
她身體逐漸康復,褚嬰不再來,他也不再來。
只在某日黃昏來了一次。
那日溫貍正在窗邊擺弄天雨曼陀羅,看到有一朵凋萎,初結一顆青色小果,猶豫著摘不摘下,眼角突然飛入一角青衫,撐身逾窗看,原來是張鳳峙正在登階入院。
云岫閣通透空靈,四面都有窗欞,花樹互為照影,投落粉壁。她一面從側窗看向他,一面提裙拾級而下,剛好在臥梅樹下迎到了他。
張鳳峙越過她向里走,臨到門前忽而止步,等她錯身先入了,才在后進屋。
閣里昏幢幢,還未掌燈。溫貍引他坐到卷葉檀桌邊,掀開琉璃燈罩,取出繡囊里的火石、鋼刃和蒲絨,執火石在鋼刃上一劃,火花點燃了蒲絨,將蒲絨送到燈芯邊,再輕吹一口氣,燈火便燃了起來。
張鳳峙問“微知去哪兒了”
“我讓她幫我采染甲的鳳仙花。”溫貍其實也不知道,胡謅替她開脫,又道“公子稍坐片刻,我去燒茗湯來。”
江左向來有飲茗之風,她也多次見過賣茶粥的小販行事,如何行事略通一二,沒成想頭一遭用這里的梅花小爐,不會鼓風,火色偃偃半日也煮不沸,只得湊上去吹,蓬然一陣白煙,污了襟口袖角。待燒滾了茶水,沖入磨好的茗粉,投了香藥和胡桃子,端上去時,天色已經盡黑了。
屋里只那一盞燈照亮,幸好今夜月明,朗朗照四窗,也不覺得暗沉。
張鳳峙席地而坐,安靜等在桌邊,一只手撐額,眼眸閉著,不知睡著還是閉目養神。
桌兩面各自放有兩個繡著穗狀流云的銀紅錦墊。
他占了主位,寬大的青縑袍袖半擋身側的錦墊,顯然是讓她坐客座的意思。
但溫貍只朝對面看了一眼,想也沒想,彎腰掀開他的廣袖,坐到她身側方便服侍的位置上,遞上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