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沉默下來,玉漏在寧靜中惴惴地等待著。漸漸等得焦心,懷疑池鏡是說了什么她這里沒聽見,忙把熱好的菜又端回小廳內。
二人見玉漏回來,一時皆有點尷尬,當著一個女人的面議論她的去留,到底有些傷人,因此都住口不說了。
隔了會,池鏡只怕鳳翔這會說不成下回又說,還是一口回絕了干凈。便瞟了立在案旁的玉漏一眼,舉起杯來敬鳳翔,掐頭去尾地說“心領了。不過,我無論如何也受之不起。”
鳳翔只好作罷,提起杯來相敬,面上泄露著一絲尷尬的笑意一直向旁留溢,留溢,最終留溢到玉漏低著的臉上去了。
灰心也犯不著去太灰心,到池家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玉漏心里早有長遠的謀算,裝作不曉得他們在說什么,照舊侍奉在席面上。只是再看池鏡時,又多了分了解,這個人分明心冷意冷,和她如此相似,相似得親切。
半日用罷酒飯,玉漏收拾了殘席,又為二人燒水瀹茶。二人剛挪到榻上坐,她便將小茶爐子一并搬到榻前。
鳳翔見她蹲在跟前打蒲扇,笑著說了一句,“你在耳房里把茶沏好了端來就是,何必費事把爐子搬到廳上來燒”
玉漏抬頭笑著把二人脧一脧,“不是我不懂規矩,是怕大爺和池三爺剛吃了酒這會不覺得,一會酒氣一散,身上就要冷。這小廳里只點了一個炭盆,恐怕不夠,我在這里燒水坐壺,熱氣熏著,屋里豈不更暖和些”
鳳翔笑意溫柔,“難為你不常吃酒的人,倒曉得這些。”
說得玉漏羞赧地低下臉去。
偏是這時池鏡把胳膊肘搭在炕桌上,歪著身子笑了聲,“唐二最是好酒。”
玉漏看他一眼,似乎有些尷尬,不則一言,照舊蹲在榻前扇火。
“我倒一時忘了。”鳳翔隨口回了句,轉而對玉漏說“你去搬根凳子來坐著,長久蹲著腿不麻”
玉漏一味推辭,“不妨事的,大爺不必理我。難道我在這里妨礙著兩位爺說話了”
“沒什么妨礙。只是有凳子你不坐,這算什么我一早就講,池鏡是自家親戚,不是外人,犯不著做這些規矩。”
“那也不好,叫旁人走來看見,也要說。”
“是我叫你坐的,誰會說”
兩個人推讓一陣,聽得池鏡心下好不耐煩,又可笑,“我無意在你們小兩口間插嘴,不過聽來聽去好沒趣,不過是為個座的事,何至爭讓這半晌不如我來做個公斷好了。”
他眼睛里滑過一絲狡黠的笑意,睨向玉漏,“爺讓坐,是爺體貼,妾不坐,是做妾的勤謹,兩個都是好心。不過姑娘說得也對,可別因為做爺的一時心軟,叫旁人瞧見覺得偏袒了反倒不好,背地里吃虧的還是姑娘。我看就叫姑娘蹲著吧,她情愿蹲著。”
鳳翔也沒奈何地向玉漏笑笑,“那只好隨你。”
不知怎的,玉漏心下感覺池鏡是在使壞,反而靦腆去恭維,“池三爺真是飽讀詩書的人,說的話自有道理。”
池鏡仰在榻圍上疏疏落落哼著,“你不也是飽讀詩書么”
鳳翔歪過來搭腔,“你怎的曉得玉漏讀過書”
池鏡朝下瞟一眼,不免說起上回玉漏往池家去幫著找書那段公案。鳳翔聽來,不由得替玉漏惋嘆,“說起來,玉漏的父親也是位秀才相公,本可以”
往后的話掐住未說,怕玉漏聽著心頭難過。玉漏反而自己微笑著接著去講,“本來可以將女兒許人做正頭夫妻,偏是財迷了心竅。”
鳳翔替她辯駁,“話也不能這樣講,你父親也是無奈之舉。他在胡家做書啟相公,是倚著胡家的勢吃飯。主家說話,他哪敢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