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暑假,梁彥平在工地實習時遭遇意外,手臂骨折,他父母都做導游,常年在外地帶團,沒時間照顧,商量一番,索性把他送到喜塔鎮的外公家養傷。
那天天氣十分炎熱,烈日高照,出門不過幾分鐘,身上一層汗。
長途汽車搖搖晃晃人滿為患,車窗開著,夏風如熱浪撲滿面頰。從津市坐到縣城,昏昏欲睡。
到了縣城客運站,母親李絮芳拎著旅行包,挑了輛三輪摩托車,談好價錢,帶他前往江邊坐渡輪。
梁彥平的胳膊打了石膏吊在胸前,精神懨懨。
他壓根兒不想去鎮上過暑假。
李絮芳性格風風火火,決定的事情沒有商量余地“家里裝修,你走了,房子正好騰出來。再說外公一個人在老家,知道你要回去,都高興好幾天了。”
梁彥平四五年沒回喜塔鎮,每逢節慶,父母把外公接到省城團聚,他印象里那個鎮子只有兩條大街,集市與居民樓穿插其間,北至水碼頭,南至火車站,交錯的巷子連著背街,因為縣城的火車站設立在此,所以來往人流不息。
到了碼頭,遠遠看見跨江大橋已經建成通車,李絮芳擔心汽車擁擠,還是選擇渡輪。
浮橋由鐵板鋪成,兩邊沒有欄桿,只有鐵鏈,踩上去哐哐作響。
江對面就是喜塔鎮。
上岸后李絮芳領著梁彥平先到玲姐面館歇腳,順便吃午飯。
正街商鋪林立,車來人往,母子二人坐在店外的小木桌前吃牛肉面。
喜塔鎮雖不算繁華,但臨江也開發了新的樓盤,鎮上保留著傳統手工藝,下轄的村落還有古建筑和遺跡,本地人當然見慣不怪,改開以后卻吸引到一些外國游客造訪。
“洋鬼子真奇怪,越是深山老林荒蠻偏僻的地方,他們越喜歡往里鉆。”李絮芳說。
梁彥平吃著面,抬眼看見對面一家布料店里深目高鼻的外國男女,像是夫妻。
一個十八九歲的矮個姑娘做地陪,正幫國際友人跟老板溝通講價,那英語說得夠爛,語法時態亂糟糟,但勝在敢說,一點兒不怕丑,能交流就行。
“價格便宜點兒,別看是外國人就亂開價。”
“手工布料,從織布到印染都是純手工的,不是工廠機器千篇一律的那種,費時費力,這手藝傳了上千年,喂,上千年的文化不值這個價嗎”
“再怎么著也就幾塊布,你當賣金子呢”
“我說你這丫頭可真行,胳膊肘向外拐,幫著西方佬省錢,對你有什么好處”
矮個的圓臉姑娘和老板娘漸漸吵起來。外國游客怕她們打架,趕忙抬手制止,七嘴八舌間掏出錢包,高價買下布料,滿意地離開。
不多時,梁彥平又見那姑娘去而復返,來到染布店,老板娘遞上鈔票,她快速點完,揣進包里,又聊了兩句,揚長而去。
李絮芳見狀好笑道“現在的年輕女孩可真不得了。”
梁彥平心想確實挺能演的,要不是看見后續,他差點都信了。
吃完面,母子二人順便在街上買了些日用品,回到外公家。
穿過狹長的石板巷,兩邊緊排著磚木建筑,小樓粉墻黑瓦,墻壁斑駁剝落,露出里面灰色的磚頭。
外公高興,早早收拾好房間,在二樓,木窗朝著長巷,只是窗子狹窄,梁彥平牛高馬大的,愈發顯得局促。
“老肖還住在對面吧”李絮芳坐下喝茶,與父親聊天。
“在,不過他們兩口子現在跑長途貨運,十天半月見不到人,留下兩個女兒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