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為膽,為人心中之怒,每個人都有刀有怒,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刀。
民國二十一年臘月初七,小雪。
對于北方大地來說,漫天的白雪反而給天地點綴了一絲的喜慶,因為它至少也遮住了枯萎與蒼茫,讓人能本能的呼吸到一種冰冷。至少這種冰冷不至于受到約束與壓抑,所以呼入的是風,呼出的就是熱乎乎,壓抑了半生的氣。
“迎面大劈破鋒刀,掉手橫揮使攔腰。順風勢成掃秋葉,橫掃千鈞敵難逃。跨步挑撩似雷奔,連環提柳下斜削。左右防護憑快取,移步換型突刺刀。喝!”
北平南王村外雄闊破敗的長城之上,楊栓子正在練刀,那把陪他長大的破刀耍的漂亮虎虎生風,舞了半晌,他提刀手扶長城垛口凝視遠方大地,忽的胸脯挺立仰天怒吼“長城萬仞天,三萬萬人守,若是敵寇至,破鋒刀在手!”
聲音裊裊,傳遍大地余音不絕……
頌完誓言,盡管不懂為什么,他依舊笑了露出雪白牙齒,眼神透出一股機靈只是與臟呼呼的臉有些格格不入,結實的身板在這寒天之中只穿一破舊棉襖,肩頭與袖口下擺黑污色的棉花外漏,土布單褲子,一雙破鞋露出被污垢包裹嚴密的腳踝,又黑又亮。
他的發型略有些怪異,就如同這國運一般,留著一個“半清頭”后面頭發略長,但是額頭的月亮門依稀能看出痕跡,只是早也沒了窮講究,想起來才剃顯得亂糟糟的。
真倒是怪不了他,民國開啟亂象叢生,你方唱罷我登場,各路梟雄云集,勞什子北平城已成了粉墨舞臺,百姓民不聊生不知所措。方進入民國,大清皇帝被趕出紫禁城,辮子就去了,可不過民國六年,辮子大帥張勛復辟,辮子大兵又是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究竟是新學還是復舊誰也看不明白,索性留個半清頭待看風向。
遠處南王村響起沉悶的鐘聲,聲音悠長,緩緩一聲接著一聲,他臉色微微一變,轉頭跑下長城向村子狂奔。
銅鐘報喪,王六子還是死了。
老族長滿頭白發拄著拐杖站在村頭凝望遠處長城,身后鐘聲悠揚飄雪紛紛,像極了一幅畫,半晌咳嗽一聲“豐云,喊些人擋著那楊栓子,這場喪不許他參加,沒了這喪,南王就沒了他楊栓子了!刀,他拿不走。”
身后正在舉著鏡子梳后背分頭的兒子王豐云慌不迭收起鏡子點頭“我去辦,爹!”
王六子早年可是個大人物,大清朝時候當了南王村的族長,為了生活行鏢押貨穿越長城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后來加入革命黨打過北洋軍閥,老了又返回家鄉南王村定居。
回來只帶了一把刀,一個人。
刀是如今南王一脈家傳寶刀,曰“破鋒”此刀吹毛短發削鐵如泥,乃紅鯊魚皮靶黑斜皮鞘錽銀,嘉靖三十六年兵仗局所制,百煉精鋼鍛打,刀刃夾鋼,流水云紋。相傳為戚將軍佩刀。
王六子年輕時出門老族長贈與他申明,人在刀在!于是他用了四十六年,再次供奉與祖宗牌位之前。
人就是楊栓子。
且說他一輩子未曾娶親,竟抱得一孩子回來,旁人皆議是他私生,他不解釋也不辯駁,后來有人證實,這孩子是他過長城關口撿的,臟污的被褥上寫著楊栓子三個大字,也就叫了楊栓子養大還生的跟牲口一般的結實。
南王村乃明朝戍邊將士后裔,祖上與明朝出過兵部侍郎,也出過幾個千戶!那祖宗墓地乃南王村人的魂之所系,根之所依,自然看的極重的。此逢亂世為防盜掘,村里派王六值守,前幾日恰逢王六值守之夜又遇到了盜墓賊,他年逾花甲仍奮勇呼號打翻了三五個賊人,無奈賊人還是太多,等族長帶人趕去的時候,王六已經奄奄一息,手中死死抱住被鮮血侵染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