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三日,一口棺材,三柱清香,就斷了這輩子。
煙裊裊,盤旋久久不肯散去,還是散去。
白事不是小事,族長有心不管,可閑話多了確實傷人。眾人起哄推辭不下,無奈憑書點了個最高規格,無子嗣不打緊,孝子賢婦本家族侄,媳婦點了十數名來當,至于南天指路……晦氣,也只能尋傻子老九來做。
南王村口不遠就是祭場,楊栓子看著王豐云與幾個扛著棍棒的小伙攔路怒火中燒“我爹死了,為何我不能去送葬?”
“王六叔為守墓而死,他的后事自然由王家人負責,與你一外人沒什么相干。”豐云少爺倒是比平時多了份膽氣,上下打量楊栓子曬然“有王六叔在,村里也由得你折騰,王六叔不在,南王村也容不下你,走吧!”
“我會走,但是我要先發送我爹上路。”楊栓子晃晃手中生鐵刀“你也知道我的本事,別讓我的刀濺你一身血!”
王豐云看著眼前這個愣頭小子,心中也哆嗦,略膽怯怒哼一聲“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你去你就去,不過到時我爹要趕你,也怨不得我。”
靈棚前上祭,傻子老九拖著自己破舊的棉褲留著鼻涕傻笑“死了,死了……”
一個窮愁模樣的老太太將老九拉開,塞了他半塊餅子,老九叼著餅子傻笑“餅子就是娘,娘。”
周圍人噗嗤一笑逗弄他“這傻子,哎……你娘呢?”
“肚子里,不吃虧。”傻子又笑,可引得眾人沉默,忽的又笑。
楊栓子分開人群,擠過幾個手持棍棒虎視眈眈的青年,跪倒靈位前,心中升騰一股悲哀,爹死了,從此自己便是那無根之萍了吧?
族長捂著嘴略咳嗽一聲,輕輕擺擺手。
“吉時已到,孝子抱罐,指路南天。”一聲陰陽怪氣文縐縐的喊聲,村里的酸腐老秀才王老蔫咳嗽一聲吐了口痰拿起嗩吶開始吹起。
脆生生貌似略喜悅的嗩吶聲穿梭盤旋在送葬隊伍中,倒給整個喪禮帶出莫名喜感。楊栓子看了一眼吹嗩吶的王老蔫,搶著抱起新買的罐有些出神。
老秀才只會這一個調子,婚喪嫁娶都是一樣,一壺酒,吹一天,生生死死都是如此的吹著鳳盈門的曲子。
義子是外人,本沒資格摔罐的,這是自古南王村的老風俗,可王六對自己極好,記得死前他眼神兒飄忽,眼睛死死盯著給自己買的嶄新那罐兒,腮幫子抖動如篩糠一般,半晌喉嚨呻吟一聲,又死死盯自己,栓子明白,這是要自己摔罐呢。
摔了罐就是認下了爹,也就能繼承那把破鋒刀了吧?
指路朝天那棒裹著鮮黃脆生生的紙風中飄搖,傻老九費力高高舉的略略有些搖晃。他一只手托在胳肢窩下挑著這棒,另一只手柃提漏半個屁股蛋子的褲子,眼神卻早已飄到供桌那壇酒上,喉嚨如驢一般上下抽動。
看老九黝黑筆挺屁股蛋的婆姨倒是比看棺材瓤子的多不少,咧著嘴露出滿嘴黃牙笑,交頭接耳面紅耳赤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