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晨的琉璃廠照例是熱鬧的,儼然一副京都文化中心的氣派,天方才亮,第一波鬧鬼市的人便已經歇了,陸陸續續老字號開門迎客,小伙計精精神神一副派頭。
這里無論商販走卒,紈绔遺老還是巨賈商人往來穿梭一片吆喝熱鬧非凡,這琉璃廠原名海王村,遼代便有了,元代定都北京城,這里開始燒皇宮御用琉璃瓦,身份頓時顯赫一時。
后自乾隆三十八年乾隆爺開館修訂四庫全書,加上康熙年開設的廠甸,整個琉璃廠無形成了文化中心,盛況空前。達官貴人最愛此處,尤其最津津樂道的是清朝左副都御史勞之辨最愛逛琉璃廠,曾經撰詩一首“正陽門外鬧元宵,金犢花聰意氣驕。十里香塵迷錦幛,三更煙火走虹橋。繁華更數琉璃廠,五色云中黃赤鑲”。詩中對于這琉璃廠是極盡推崇與描述。
拐入民國,這里更成了文人墨客多居之所,尋寶之地熱鬧非凡,這里云集了包括經營超年代古舊文物的“悅雅堂”;經營歷代和現代知名書畫家作品及緙絲刺繡、團扇折扇的“寶古齋”、“墨緣閣”、“虹光閣”;經營金石錦瓷、景泰藍制品及竹木牙雕等器物的“韻古齋”、“萃珍齋”;藏有歷代碑刻拓本、拓片、不同時期的紙墨筆硯和名人篆刻的各種印章的“慶云堂”、“觀復齋”等名店繁榮昌盛。
在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傳說,一夜暴富更是家常便飯,甚至有一個饅頭換官窯明青花,20大洋買李公麟的《三馬圖》等等令人驚嘆的財運,林林總總,每個小販總能信口說出十七八個故事,有鼻子有眼唬的人一愣一愣,熱血沸騰恨不能馬上掏錢發財才算罷休。
在琉璃廠正中黃金位置有一家店最是紅火,遠近聞名的永古齋,門頭氣派非凡,進門水磨地面竟然用的是皇宮的御窯金磚,兩側小葉紫檀博古架子一水排開,上面擺放之物更是令人瞠目,共計有雍正官窯弦紋瓶一對、古榴尊一對、乾隆官窯黃地青花梅瓶一對、粉彩瓶三對、乾隆天藍釉外雕花、內轉心瓶、乾隆官窯窯變瓶、至于一些明代青花紅彩、斗彩、五彩盤、碗、罐、壺,玉壺春瓶、梅瓶、高足杯,永樂甜白瓷器皿,孔雀綠瓷器;康熙豇豆紅萊菔尊、柳葉尊等等無一不具甚至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兒。
最怪異的是正堂側堂掛古畫,正堂卻供奉一尊一人高不動明王不動尊菩薩像,菩薩像前竟然供奉一把寒光閃閃的無鞘長刀,平面碎段復體暗光花紋刃,看上去有些另類,也最是引人注意。
一個光頭消瘦看上去眼神銳利的老人身穿一身和服腳踩木屐慢吞吞來到佛修前恭敬鞠躬,眼神掃過那刀,刀影倒是映的那眼神更亮了。
老板佐佐木三郎,民國初便來琉璃廠的老東洋,逢人便是三分笑,點頭哈腰客客氣氣,加上舍得花錢,出價總比別人高一二分,在琉璃廠名氣不少,很多外來小販喜歡到此兜售自己的物件兒。
佐佐木三郎有個習慣,不管收與不收,先恭敬遞上車馬費,喝茶敘舊,收了給價兒,不收也遞上紅包照顧個顏面。
“老板,洗子收不收?”一個乞丐花子一般模樣打扮的老人站在門口笑,佐佐木三郎起身鞠躬“請進,喝茶,且容我看來。”
伙計奉上茶,那老人微微擺手示意放到桌上,露出一絲得色“宋鈞窯鼓釘三足洗子,釉較厚是天青色濁釉,玫瑰紫色,胎質堅硬,芝麻醬底,造型鼓釘三足,開價吧。”
佐佐木三郎端量許久伸手與老人手握住,拉起袖口蓋住,老人滿意點頭“使得,都說老板痛快,果然痛快。”
“承蒙照顧。”佐佐木三郎輕輕咳嗽一聲“取三條黃魚。”
“今天哥哥倒是好財運。”正在聊天,一個提籠架鳥戴瓜皮帽穿著方馬褂,慢悠悠踱著四方步拖著長辮子,一副滿清遺老打扮的中年人走入,輕輕抬手小指習慣性擋在鼻前吸了一口,手指上的玉石扳指兒分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