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村距離長城不遠的荒郊一條土路上,此時什么擾攘也沒有半點,冷凄凄的太陽看上去耀眼,映襯得這土路光亮的緊,路邊孤零零的枯樹上烏鴉張著嘴呱呱,讓人總依稀感覺出一絲絲冷意,孤鴉聲聲,卻讓周圍的寂靜更深了一絲。
王豐云背著手踢他踢他的走在深冬下午的路上,獨自一人沿著感覺略有些漫長的路走著。遠處樹后閃出祠堂的半個角,倒是讓他胡亂的想起那福壽樓的煙膏,還有伺候的丫頭二翠,那丫頭生的標致,給王豐云有種暗綠色密葉中竟然生出一朵山茶花的感覺,略帶傲慢,眼神蔑視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手漫不經心用煙刀切著那福壽膏,手上翡翠鐲子晃得王豐云有些心動。
在一個深秋斜日中,王豐云是鼓起勇氣跟爹提過的,爹拍著桌子笑的淚都出來了,抬頭扇了自己一巴掌,云一些什么忠烈家風之類,王豐云是聽不懂的,也不愿意聽,只是對于巧枝更是厭惡了幾分。
二翠贖身才不過一百大洋,這巧枝竟然就值三個大洋?猶記得巧枝跪在門口磕頭怪樣,蓬頭垢面單薄如一根枯樹枝一般模樣,頭上還凌亂插著一根草標,捆著臟污的白色頭帶,破衣爛衫絲毫擋不住身上半分,臉色青黃兩頰早已消失了血色,雙眼無神絮絮叨叨“買了我,爹娘等下葬,三塊大洋,就三塊大洋,當牛做馬。”
王豐云是聽不下去的,這流民街道多有,如癬一般,哪有幾句實話?聽到這些,王豐云往往都是斂了笑意冷冷走開,這老太太一副鄙夷打量這骨架,估計揣摩能生養不能,爹好似豬油蒙了心,竟然真掏了三塊大洋,于是家里多了個討人厭的使喚丫頭。
祠堂在路南,破敗荒落,門歪歪扭扭依靠一起,一把銹跡斑駁的鐵索封死了這段神秘,今兒個感覺分外寒冷,祠堂西不遠處祖墳地亂糟糟胡亂的埋著,荒草萋萋,層層疊疊,也不知這南王繁衍了幾世,遠遠看去倒像是富人家過節祭祀的饅頭,重重疊疊。
開鎖,推門,斑駁木門裂縫倒有一指粗細,轟倒下,一股灰塵從房中飛舞出來,有些嗆人。門一扇倒了,另外一扇卻被鐵絲纏住,歪扭執拗的側躺在剝落墻皮的墻壁上。
陽光穿過破門灑落,灰燼升騰飄搖,黑漆漆的祠堂里只有一張黑色長條桌子,上面密密麻麻擺放一些看不清字跡的牌位,有的已經裂開,有的已經倒在塵埃之中,裹著厚厚的灰塵瑟瑟。
在牌位前放著一把刀,一把綠鞘長刀,雖然也裹著灰塵卻絲毫遮掩不住一股讓人心里騷動的氣勢,王豐云笑,手輕輕摸刀鞘,好似聽到許多銀錢掉落的聲音,縮回手抓著刀鞘一拉,那一抹寒芒驟閃倒是讓他的心一縮,大兇之物,大兇。
他索性脫了馬褂細細包裹抱著轉身離開,被倒下門板絆了個趔趄,回頭惱怒罵了一聲,踹了一腳離去。
風打著旋兒吹入,灰塵飄搖,牌位撲通倒下跌落地上摔出一道裂痕……
王豐云的心情是極好的,這刀抱在懷里,倒像是抱住了二翠那軟軟的身子,一百八十銀元的價兒是他決計想不到的。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二翠竟然是博敦的干妹子,若是贖了二翠,豈不是與博敦聯姻成了親家?
那自己再逛福壽樓樂子豈不是更多,走在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只是心里得了快活就笑,路上一只野狗遠遠看著,沒有叫,只是看了一眼轉身離去,尾巴都不晃一下。王豐云覺得心中爽快,抱著長袍更精神了一絲,甚至連腰間那補丁都不覺得有些丑陋,步子邁的格外高遠。
“得了好寶貝?”
王豐云回過神吃了一驚,回頭看時,兩個村人從他身邊過,回頭還看,手中提著簡陋食盒黃紙咧嘴笑,滿口黃牙,王豐云心砰砰跳用力抱住長袍,摸著硬硬的刀鞘心中略安生幾分,小步跑起來。
豐云方才離去,楊栓子也偷偷摸摸來到祠堂,腋下夾著一把鑿子,他本也想發狠心砸了那鎖,請走寶刀遠走高飛。
來得門前忽的一愣,門倒了,唬的他一哆嗦,腋下的鑿子差點兒砸了腳面,他心一沉扶著斑駁的墻壁踩著歷史的塵走入祠堂,牌位刺眼的緊,好像一雙雙能殺人的眼正在拷問他,來何?
他避開眼低頭摸索,忽的抬頭,冷汗潺潺。村人怪異的目光刺入楊栓子的背,他顫抖摸索,刀呢?刀呢?楊栓子頹然跪地捧起牌位用袖子擦拭了小心翼翼排好,低聲吶吶“祖宗,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