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謝席玉便坐在謝令儀隔案對面,雖面容與往常那般清冷,亦不開口,但謝令儀顯然并不介意,還時不時與謝席玉搭話,謝席玉只頷首以對,也能惹來謝令儀會心一笑。
此番四人在園中之景,其樂融融,誰人觀之不道一句謝氏門庭合洽生輝。
若他此時前去,倒成了打攪。
謝楷與諸葛珊皆不告知他謝令儀回府的消息,也是怕他打擾他們一家人難得的相聚時光吧。
從他來此異世,即使再受謝楷與諸葛珊的不待見,因他也不將他們當成親人,便從未有過這般在謝府中只覺自己是多余的喪氣。
而他現在此窺探園中之景,竟又讓他覺得自己如同路邊乞兒一般,在十足可憐地期望他本不該擁有的一切。
他不禁苦笑,想安靜地轉身離去,卻不料踩中了地上的枝干,發出清脆的“咔嚓”之聲,驚擾了距此不遠的園中四人。
他心下一懸,竟不顧一聲婉如鶯啼的“六郎”,只逃一般地奔離此處,直往自己院中,又將阿北趕出房,自己躺在了床榻上,蒙被遮臉,以避天光。
腦中思緒紊亂,心下又一陣一陣地隱隱作痛,一時頓覺五感盡散,就連有人坐在了自己床邊都不清楚。
他蒙臉的錦被為一雙纖纖素手掀開,竟是適才還在園中與諸葛珊三人笑談的謝令儀。
謝令儀嫩黃的衣擺如流水一般泄在床畔,如蘭的面龐因背光而更顯清幽,唇角笑意比之園中更濃,她滿含憐惜的目光停在了謝不為的眸中,啟唇淡喚一句,“六郎。”
又問,“為何要跑”
謝不為竟仍是怔愣,直到謝令儀以手中柳枝輕點其額頭,明明只如羽毛輕掃,額發微動,但不知為何眼中突然蓄出了淚,又“啪嗒”一下摔了下來,濺在了床沿之上,他語中滿是委屈,出言哽咽,只道,“阿姊。”
謝令儀顯然沒想到謝不為竟直接落了淚,她也是一怔,旋即眼中亦漫出水汽,但抑在了眼眶之中,面上仍是含笑著,“怎么了”
謝不為開始拼命地搖頭,明明原主從未與謝令儀見過,他更是不可能與謝令儀有過接觸,這般只算得上他與謝令儀相見的第一面,卻情觸至此,實在不知這情從何來。
謝令儀又似被謝不為逗笑,抬手捧住了謝不為的臉,“好啦,別晃了,不暈嗎”再道,“你被阿爹阿娘認回來的時候,我并不便回來見你,今日好容易可以見你一面,你卻又跑又哭的,是不愿意見我嗎”
謝不為連忙扣住了謝令儀的手,“我沒有,我想見阿姊”尾音漸弱,似是呢喃,“很想很想。”
謝令儀順又握住了謝不為的手,啟唇欲言
,卻又長久地沉默,似是再開口,便要哭出來,等到她稍抑情緒,才略仰首回憶似地緩緩道“當年在會稽莊子你還未出生時,我才六歲,每天吵著要早日見到阿娘肚子里的弟弟,阿娘被我吵得無法,便道,去為你的阿弟取一個乳名好了,我欣然領命,卻又實在沒有頭緒,便整日在莊子里閑逛以求靈感。”
她又垂下眼眸,溫柔地看著謝不為,“那是一個淡霧彌漫的清晨,我于山中閑行,忽見一只通體是白,但首、羽冠、背和兩翅及尾上皆綴艷紅的鳥兒于山林間翩然翱飛,似我窺仙靈起舞,便牢牢記在心頭,回去詢阿娘,道是遇見了朱鹮鳥,我實在喜歡得緊,便央求阿娘給你定下鹮郎乳名。”
她出言又頓,便是憶起了之后家奴換子之事,略有哀嘆,“五郎也是個好孩子,但不知為何,我對他從喊不出鹮郎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