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說得實在有理,舍弟自小嬌生慣養,未曾與農人有過接觸,這才不明白其中的門道,還多虧了大師指點,我定會記下,不教家中族人吃了這般的虧。”
小王典座這才滿意頷首,又道了句“阿彌陀佛”。
季慕青氣憤不過,索性扭頭看向車外。
此時犢車正經一片夏收之田,雖已是夕陽西下,天色漸黑,但田中仍有許多農人在勞作。
田埂上有個蓬頭襤褸的婦人懷抱一幼子,正在彎腰拾麥放入自己腰間的草簍中,可才沒拾起多少,就被田中幾個農人呵斥驅趕,驚得她懷中幼子開始大聲哭泣,但那婦人卻恍若未聞,仍是不斷彎腰,仿佛眼中只有那幾粒碎麥。
那田中農人自然氣不過,舉起手中鐮刀再次呵斥那婦人,可那婦人仍舊不肯離去。
在犢車快要駛離這片田時,季慕青陡然喊停了車,一把掀開車簾便跳了下去,謝不為這下倒沒再阻攔,反而一道跟了下去,但并不及季慕青的腳步,只能趕在季慕青拿出錦袋塞給那婦人之時,才匆匆趕到了兩人面前。
那婦人自然不敢收下,甚至露出了惶恐不已的表情。
謝不為先對著那婦人淺淺一笑,再將季慕青硬塞在幼子懷里的錦袋拿出,摸出了大約十文錢,借著寬袖的遮擋,投入了那婦人的草簍中,語帶寬慰,“是我這弟弟心善,見不得夫人幼子哭泣,只當是給這孩子買個甜嘴玩意兒,夫人安心收下便是。”
那婦人怔愣許久,終是反應過來,抱緊了懷中還在哭泣的孩子,也同樣哭了出來,淚水沖洗著她臉上的灰塵,露出她久經日曬雨淋的粗糙面龐,躬身對著謝不為和季慕青連連道謝。
謝不為并不好親手扶起那婦人,只勸道“這天快黑了,未免遭豺狼惦記,夫人還是早些回去吧。”
語頓,又低聲道,“若是這孩子以后遇到了什么過不去的事,夫人可去丹陽郡府尋我們,郡府本應照拂一郡百姓,到時夫人切莫耽誤了才是。”
那婦人忙又為懷中孩子擦干淚水,再用滿是泥
土的手抹去了眼中的淚,便往不遠處矮山下跑去。
謝不為與季慕青目送那婦人身影漸漸消失,才不顧田中農人的低聲猜測,回身往犢車走。
在踏出田埂時,季慕青面露不解,也像是有些委屈,問謝不為“你為什么要將錦袋拿回來,還只給那女子那么一點錢。”
謝不為也只季慕青是一片好心,只嘆道“阿青,你應當知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若是你將錦袋給她了,必會遭到旁人的覬覦,甚至會引來殺身之禍,可若只是一點小錢,他們既是同村,便也不好明搶暗奪,才能保住他們母子的安全。”
季慕青聞言一默,緩緩垂下了頭,顯得有些沮喪。
謝不為忍不住踮腳揉了揉季慕青的頭,還將稍有歪斜的暗紅抹額帶正,笑道
“你有這份心便夠了,下次行事前多考慮考慮便是,再說了,我已與那婦人道,若是遇事可來郡府找我們,到時你再想辦法幫她便是。”
季慕青感受著額前謝不為手上的微涼,不知為何,竟悄悄紅了耳廓,欲抬頭躲開,卻最終還是任謝不為揉了下去。
謝不為自是注意到了季慕青的面紅耳赤,心下頓生好笑,但也沒有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