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徐懷安清冽的嗓音里染著些鮮明的不虞,可把身前的小廝驚得摸不著頭腦。
好在前頭就是松云苑,小廝帶路的職責已盡,便立在門扉處充當耳報神。
書房內的許湛瞧見雕窗外的夜色里涌動著一點點星火般的光亮后,便擱下了手里的筆墨,興沖沖地開了書房屋門。
“慎之,你來了。”許湛含笑說道“今日你可讓我好等,該罰酒三杯才是。”
徐懷安這一身玄墨色的對襟長衫上沾染了不少雨滴,發絲發尾也因水霧而凝結在了一塊兒,可陷在蹁躚思緒中的他卻不見半分狼狽之意,而只有沉思之后的清明與肅正。
許湛收起笑意,借著影影綽綽的燭火仔細端詳他“你這是怎么了”
徐懷安定了定神后方才答話“沒什么。讓你久等了,是我不好。”
許湛與徐懷安之間是自小廝混到大的情誼,他又是副重友重義的性子,當下便擺了擺手道“你我之間,何必這般客氣。”
他覷見徐懷安略微慘白的面色,料想著他是冒雨趕來后受了寒,頓時想起蘇婉寧方才送來書房的一屜食盒里似乎裝著碗姜湯。
許湛立時往書房正中央走去,揭開食盒后找出了那一碗還泛著熱氣的姜湯,遞到徐懷安跟前道“慎之,你且要喝碗姜湯暖暖身子”
徐懷安幼時被姜黃嗆過喉嚨,自那以后便極為抵觸濃烈的姜味。就在他要出言推拒的時候,許湛便已自顧自地說道“差點便忘了你喝不得姜湯,倒可惜了蘇氏的一片好意,她還說你平日里愛吃的菜肴都偏寒偏冷,該用姜湯逼逼寒氣呢。”
許湛自己也不愛喝姜湯,這便要讓小廝們拿下去扔掉,吩咐聲才飄出嘴畔,便聽得徐懷安略顯迫切地一句“嫂夫人一片好意,慎之不敢推辭。”
于是,徐懷安便從許湛手里接過了那碗姜湯,仰起頭一飲而盡。
喝罷,他又瞧了眼外邊濃重的天色以及連綿不斷的雨幕,便連規勸許湛一事都拋之腦后,只說“我已許久未曾向伯母請過安了,如今想來只覺得自己分外不懂禮數。”
許湛知曉徐懷安性子端方又重禮數,聞言便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對,母親也總念叨著久不見你的人影,咱們這就去躺蘭苑就是。”
燭火昏黃,鄒氏坐于紫檀木太師椅里,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蘇婉寧,只道“你既成了我們許家婦,往后就要孝敬長輩、服侍夫君,也要盡早為我們長房延綿子嗣。還有最要緊的一點是不能學那些小門小戶的女子,一味地愛拈酸吃醋、小氣善妒。”
明堂開闊又逼仄,雕欄玉棟的器具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出冰冷的光澤來,鄒氏言辭咄咄,身后的嬤嬤們各個面貌威重、眼眸如刀鋒般銳利。
蘇婉寧只在心內苦笑了一番,鄒氏說完這一番教訓之語,只怕就要提起抬蓮娘為妾一事,若她露出了不情愿的意思,一個“愛拈酸吃醋、小氣善妒”的帽子便叩了下來。
這一局她是進退兩難。若在新婚燕爾之時便讓蓮娘進門,她這個正妻哪里還有半點體面可言可若是不應,鄒氏指不定要怎么刁難她呢。
蘇婉寧正一籌莫展之際,屋外卻響起一陣丫鬟和婆子們的歡聲笑語,映在寂靜的夜幕之中顯得如此清晰。
“母親,兒子帶著慎之來瞧您了。”許湛揚著聲的笑道從廊道飄入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