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錦只微微躬身答道“是。”
趙筠元心下微沉,可到底還是穩住了心神,道“公公稍候,本宮這便去換身衣裳。”
文錦自然應下。
趙筠元快步回了內殿,轉頭對春容吩咐道“取一件素色衣裳來。”
春容不敢耽誤,連忙取出一件素青色外衫,下裙也一應換了,就連鬢邊稍稍有些扎眼的幾根釵子都換成了低調的碧玉簪。
趙筠元左右瞧了瞧,見這身打扮雖素,可卻不曾失了作為太子妃的尊貴,心下稍稍安定,抬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的文錦等得心焦,好在趙筠元倒也并不曾磨蹭,很快換了身衣裳,二人便一同往宣明殿方向去了。
半道上,趙筠元也并非不想問一句圣上如今情況,畢竟昨日大婚時趙筠元還見過圣上,久病不起的圣上大約是因為昨日心情不錯,坐在那高位上時連臉色都瞧著比平常好上許多,所以趙筠元沒想過圣上的身子會這樣快垮掉。
可話到了嘴邊,她到底是沒有開口細問,左右文錦不過是個奴才,事關圣上,他大抵是不敢多言的。
趙筠元越是想著,心里頭越是發沉,連著腳步也不由得快了幾分,沒多多久,二人便到了宣明殿。
守在殿外的劉公公瞧見是趙筠元來了,連忙走上前微微屈了個禮,然后道“娘娘快進去吧,圣上正念著娘娘呢。”
趙筠元聞言不敢耽誤,連忙快步走進內殿。
算來她除卻剛回宮時,她曾與陳俞一同來拜見過圣上之外,這半個多月以來,她總共也就見過圣上一回。
卻是因為定下婚期,與陳俞一同過來謝恩。
而那日的趙筠元也只是在外殿遠遠向圣上行了個禮就退了下去。
其余時候趙筠元倒也并非不曾來過,圣上病重,她來了幾回,皆是被圣上需要靜休的由頭擋在了門外。
所以算來,這竟是那么多天以來,她頭一回進了宣明殿的內殿。
殿內充斥著極為濃重的藥味與腥味,趙筠元低著頭踏入,紗簾后,圣上雙目無神的仰躺著,無力垂下來的一只手握著的帕子上鮮紅的血跡極為刺眼,而另一只手卻是拉著跪在一旁的陳俞不肯松開。
而太醫院里邊稍稍有些資歷的太醫都盡數低頭站在一旁,凝重的氣氛壓得趙筠元心頭也不由得發沉,她盡量穩住心神,規矩的行至圣上身前行了禮。
聽到趙筠元的聲音,圣上那雙失神的眼睛好似稍微回了神,他有些艱難的側目看向趙筠元,從喉嚨里發出幾聲極為渾濁的聲音,抓著帕子的那只手微微動了動。
陳俞道“小滿,父皇讓你上前來。”
趙筠元起身,恭敬走到圣上床榻邊上跪下喚了句“父皇”。
圣上盯著趙筠元看了一會,眼神不知不覺的柔和許多,又再看向陳俞,他喉嚨微微動了動,好似還想說些什么,陳俞貼近了些,才聽到他道“要好好待她”
圣上的每一個字說得都極為艱難,幾乎是說一個字便要喘上好幾口氣,寥寥幾字,好似已經將他的氣力用盡。
陳俞攥住趙筠元的手,像是許下承諾一般道“父皇放心。”
圣上輕聲道了個“好”,接著便緩緩閉上了雙目,面容一片安詳,就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而趙筠元與陳俞卻明白圣上已經駕崩,二人皆是垂首跪下,殿外宦官尖利的嗓音響起,接著便是一聲聲沉悶的鐘聲。
趙筠元說不清心頭是什么感覺,對于圣上,她原本就并不存在什么太深的感情,在宮中的十多年間,她雖被養在孟皇后身邊,也總能在孟皇后的永祥殿里見到圣上,可每回見到,也不過是對著那道高大的身影恭敬行禮便退下了,就連他的面容,都記得模糊。
況且她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對于這個世界的一切,不管是感情還是旁的,原本都應該有著極強的分裂感,可此時,她與陳俞一同朝著那具早已無了生息的身體跪拜下去,心里卻并不好受。
行完禮之后,她跟著陳俞走出宣明殿,殿外的大雪一直未停,清晨時掃過的地面已經被新雪覆蓋,遠遠望去只能瞧見白茫茫的一片。
陳俞停下腳步,沉默的看著眼前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