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陳俞張了張嘴,過了許久才終于喚出了她的名字。
趙筠元怔愣了片刻,她對上眼前那雙眸子,努力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來,仰頭喚他,“圣上。”
只一瞬,陳俞心中便還有千萬種疑慮也已盡數消解,他伸手想去牽她的手,卻又擔心觸碰到她的傷勢,只能停下動作,眼中生出些懊悔來,“朕當真不知是你,若是知道,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傷了你,只是,你為何不與朕言明身份呢”
他這話,趙筠元是信的。
畢竟從前他們二人之間總還是有些情份的,只要不是牽扯到與賀宛相關的事情上邊,他總也還會留些余地。
可陳俞不知,她既是換了身份,也就早不是當初那個趙筠元了。
只是現在還沒有到能將所有一切說明白的時候。
于是趙筠元斟酌一番,才神色黯然道“圣上,我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如今上天讓我重活一回,亦是給我機會,我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轍。”
她雖不曾提及賀宛,可陳俞卻能聽懂她話里的意思。
他當初所為,確實偏向賀宛頗多,趙筠元出事之后,他心底也并非全然不曾后悔。
那時候的他總以為趙筠元是那樣堅韌的性子,在北岐那樣苦的日子都能熬過去,如今回了陳國,過的分明是比在北岐時好上千百倍的日子,怎么會就被逼得積郁成疾,生生丟了性命
可那日瓊靜閣的窗臺上,他親眼見到那具早已冰涼的尸身,初冬的雪淺淺覆在她身上,她死在了她最畏懼的冬日
那一幕景象,后來也總在他夢里出現。
他總回憶起與趙筠元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回憶起她質問他是不是愛上賀宛時,那悲哀又絕望的眼神,可他卻什么也做不了了。
而如今,上天何止是給了趙筠元一次活過來的機會,更是給了他一次彌補的機會。
“小滿。”他看著趙筠元,認真道“你回來吧,往后朕會好好待你,宮中可以設立東西兩宮皇后,阿宛是朕的皇后,你也是朕的皇后。”
若不是現在還沒到可以與他說破一切的時候,趙筠元定是忍不住要將他怒罵一番的,可如今,她只能壓下心頭的怒意,又嘆了口氣道“圣上,小滿如今已經沒有這種念頭了,既然上天給了我一個尋常人的身份,我便只想以這樣一個尋常的身份過完這一生。”
“如今,我或許是阮府的燒火丫頭祝小滿,或許是昌慶宮旁的宮人阮青竹,可卻再不會是趙筠元了。”
趙筠元的話方才說完,陳俞面色便冷了幾分,他面色不虞道“你是想回昌慶宮去”
陳意那日只想著救人,自然不曾顧及什么,索性將心底話都盡數說了出來,可那些話落入到陳俞耳中,卻多了另一層意味。
當時他驟然知曉那個正在掖庭獄受著刑罰的宮人竟是趙筠元,即便因著陳意的話而有些不舒服,可卻也沒來得及與他計較,只是現在趙筠元又在他面前提
及了昌慶宮,讓他止不住想起那日的景象來。
那日的陳意言語之間對趙筠元可真是極為了解,明明他們二人接觸甚少,可陳意卻知道她說話的時候總是眉頭總不由自主皺起,緊張的時候手指總是下意識蜷縮,疼的時候總喜歡忍著
這些小習慣,甚至他都無法一一細數,但陳意卻可以。
趙筠元對他的心思他是從未懷疑過的,但陳意,若是沒有生出不當有的心思來,他又如何會對趙筠元在意到如此地步
而如今趙筠元竟還要回到昌慶宮去,難道這竟是要讓自己放任他們雙宿雙飛不成
“是。”即便瞧出陳俞神色不對,趙筠元依舊點了頭,“如今,我只要好好過好阮青竹的人生。”
她想爭取回到昌慶宮的機會。
可陳俞聽完這話,面色雖有緩和,卻依舊沒有松口的意思,他起身道“你身子還不曾好全,還是先好生歇息,旁的事往后再說吧。”
說罷,不等趙筠元再說什么,他便已轉身出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