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近來擢升為朝堂新貴的褚太傅近致仕之年成了新貴,便成了又老又新的存在。
對于褚太傅的到來,喬祭酒不敢怠慢,拿出了最高待客禮節。
于是,此時二人便坐在國子監廣文館后河邊一同釣魚。
須發花白的褚太傅手持魚竿,望水興嘆。
“褚尚書近逢喜事,何故嘆氣”
仍兼任太傅的褚太傅聽得面色痛苦“快別念了我如今一聽到這尚書二字,便覺胸口發悶頭腦昏漲,腳下千斤重,好似命不久矣”
喬祭酒略一思索這當真不是在演被夫人折斷魚竿時的他嗎
是以喬祭酒狠狠地共情了。
但褚太傅卻狠狠地嫉妒了“你我同樣都是以進士科入朝堂,同樣都是教人讀書的,何故你就這般好命,老夫卻如此命運多舛”
喬祭酒忙出言扼制對方的忌恨“您可是我的前輩我乃螢燭之光而已,豈可與老太傅您相提并論”
又道“您固然是受累了,可此番由您接任禮部尚書之職,卻是天下寒門子弟之幸,更是百姓社稷之福,此舉可謂意義深遠百官之中可擔此重任者,舍您其誰”
并試圖鼓勵道“您也是科舉出身,當對舞弊沉痼之象深惡痛絕已久,眼下得此機會,難道不正該心懷激蕩斗志,為天下文人子弟廣開公正之道嗎”
褚太傅沉默了一下,看著河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聲音里有一絲嘆息“都這把年紀了,還談什么斗志”
只深沉了這片刻,又不禁罵道“他們斗他們的,與我何干也不知究竟是哪個壞心眼兒的竟將我這老頭子推出來”
想了想,道“依我看多半是那魏叔易前些日子便隱隱覺得這后生總愛盯著老夫瞧,像是在打什么壞主意”
喬祭酒只能安慰道“至多不過三年而已,您就熬一熬”
褚太傅一瞪眼“那也得有命熬。”
那些人說得好聽,一個個雙手贊成,好似他坐上禮部尚書之位乃眾望所歸,哦,倒也的確是眾望所歸眾望所歸的擋箭牌嘛
他們清高,他們了不起,拿他老頭子的性命不當回事
喬祭酒卻是笑了“您久居官場,自有大智慧在,如此小事又哪里難得倒您”
說著,便岔開話題“我這國子監內,有幾名來年要下場春闈的學生倒是很不錯其中有個叫宋顯的舉子,我私心里很是看好,不知太傅可曾聽聞過此人”
“隱約聽過幾首于京中流傳開的詩作。”心情不太美妙的褚太傅很是嚴苛“不過爾爾。”
喬祭酒一噎。
然而老太傅的打擊不是針對某個人來的“依我看,你這國子監里的學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
說著,給出了這般說的依據“都比不上我那學生。”
喬祭酒十分清楚“他那學生”所指何人,笑嘆道“您要說殿下那是比不上的。”
“但那也是個壞心眼的。”褚太傅憤憤不滿“還說日后要買一座臨水的山林與我養老結果全都是哄人的”
跟著國子監里的書童剛走近此處的常歲寧,恰就聽到了這么一句埋怨。
那邊喬祭酒已在嘆著氣為她開脫“當年那般局面,殿下離開得太過突然,否則定會允諾的”
常歲寧聽得有些慚愧。
昔年她允諾之事太多,關于給老師買山林養老一事,單純是忘了而已。
“還請常將軍稍候片刻。”
因有褚太傅在場,書童便示意常闊止步,自己先行上前行禮告知喬央“常將軍與常娘子來尋祭酒。”
喬祭酒忙回頭看去,見得等在不遠處的常歲寧,便露出和藹笑意,沖她招手“快來三爹這兒”
至于一旁的常闊,則完全沒在看的。
習以為常的常闊也渾不在意,帶著女兒上前去。
“褚太傅”常闊朝河邊老者拱了拱手。
常歲寧也跟著行禮。
褚太傅看似專心釣魚,實則生無可戀,頭也不回地抬了抬手,只當受禮了,一副拿旁人當空氣,并希望對方也能拿他當空氣的做派。
喬祭酒暫時放下了魚竿,鼻子嗅了嗅,便瞧見了常闊手里提著的燒鴨,稀奇道“來便來了,怎還帶東西了”
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
常闊“哦”了一聲,道“路上順手買的,嘗嘗”
“正巧餓了”喬祭酒也不客氣,就著河水凈了手,便在鋪在河邊的草席上坐下。
草席上有小茶幾,書童便借茶刀將那燒鴨分成小塊,喬祭酒拿起一只鴨腿吃罷,才問道“今日怎想到要尋我來了”
常歲寧只等他問這句話,此時便開門見山“三爹,是我要來的今日前來,是讓求您收我做學生。”
說著,抬手正正經經地施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