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青綠之色在畫紙的左上角開始綿延鋪展開來,山林一角已躍然紙上。
青綠山林本無甚出奇之處,出奇之處在于畫工與用色
只見那青綠之中兼有墨色為輔,顏色濃淺把握極為得當,所繪出的乃是那深幽寂靜的山林之色。
隨著少女筆下蘸取墨汁,先后落于畫紙之上,便如同有一雙巨手在徐徐展開著這座山林,一點點地呈現于眾人眼前。
這山林之中有蒼勁巍然虬枝盤曲的參天古樹,有挺秀筆直的青松,亦有野蠻交錯生長著的荊木叢。
而隨著這占了畫紙上半幅的山林之景逐漸完整,便又于那深幽寂靜之中添了古樸之感。
古樸
看得入了神的喬祭酒腦海中出現這二字之際,只覺一震。
依他來說,這所謂古樸之意境向來最是難繪
呈此意境不單需畫工,作畫之人亦需有沉淀之心性,更需將此心性融于筆下,先化無為有,再化有為無雖說來繞口顯得神神叨叨,但的確就是這么個意思
三樓圍欄處,眾聲已顯嘈雜。
“當真沒想到這位常小娘子的畫工竟如此了得”
“只看這半幅山林,已是非同尋常了”
見喬央呆呆地發了好半天的愣,樓上的談論聲逐漸嘈雜,姚翼也忍不住走上了前來。
不過只瞧一眼,登時也是愣住。
他壓下內心那陡然掀起的起伏波瀾,轉頭看向了喬祭酒,只覺匪夷所思如此出色的畫技,他這個做老師的竟說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藏得住的
許是加上飲了酒的緣故,喬祭酒此時只覺腦子有些發懵,他看了眼仍在作畫的少女,而后一把拉住了常歲安的手臂,將人拽到了一旁逼訊。
“歲寧近年來與何人學的畫”喬祭酒緊緊盯著常歲安,壓低了聲音問“請了誰人給她做了先生”
常歲安一時不解“近年來妹妹不曾有過先生啊。”
妹妹從前過于喜靜,之前請來的那兩位先生在妹妹十三歲那年便離府了,之后妹妹便喜歡一個人讀書。
“那為何會有如此之大的長進”喬祭酒難掩驚惑之色。
他雖嘴上說不知道這孩子的畫工如何,那是因不知近幾年具體如何了,可他到底是做人三爹的,自不可能對孩子的事一無所知這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雖說打小便喜歡詩詞書畫,但并稱不上如何出眾。
待年歲漸大些,他見這孩子喜靜,對待詩詞書畫之流亦只是為自悅而已,他便也未過多干涉過問。
可誰知今日所見,卻是叫他大吃一驚
前后相較,說是開了靈智也不為過
反觀歲安這小子倒是平靜,想必定知曉歲寧這于書畫之道上突飛長進的緣由所在
喬祭酒一瞬不瞬地等著常歲安回答。
“喬叔是說寧寧畫得很好”常歲安拿“這不是很正常嗎”的語氣道“可寧寧本不就是奇才么早在寧寧幼時畫頭一幅畫時,我便將此事告訴阿爹和喬叔了。”
喬祭酒“”
他眼中的這種奇才,跟這小子被妹妹蒙了心的那種僅自己可見的奇才是兩碼事
這顯然是問不出什么來了,喬祭酒干脆又快步回到了書案旁。
他離開的這間隙,那執筆的少女已于紙上添了“活物”幾只或攀爬或蹲于大樹之上的猿猴。
少女拿來畫猴的顏色棕多而墨少,描繪出了一只只機靈頑皮野氣橫溢的猴子。
而無論它們在何處,是何姿態,但此刻它們的眼睛都在望著同一處那里尚是空白著的,且不知會被畫上何物。
而后,少女換筆,拿起了那支用來蘸取青綠顏墨的。
她在那些猴子注視之處,描出了一叢細枝與綠葉。
枝葉成,再換筆,蘸朱墨,筆下便現出顆顆圓潤的紅豆。
姚夏等人微訝然。
上方三樓也掀起了一陣議論躁聲。
二樓有人往上看了一眼,不滿地道“這些人,吵嚷些什么,盡打攪人小姑娘作畫”
“沒錯”
實在看不慣三樓這些人動輒大驚小怪因為他們二樓的看不到
雖被三樓那些人的反應早就勾得好奇難當了,但也總不好這么多人都湊上前去吧
但好在他們暗中推舉出了一位臉皮厚的這推舉二字,主要在于“推”字。
那被推了出去的年輕書生厚著臉皮湊到書案旁瞧了瞧,不禁瞠目。
直到他再難承受那幾位小娘子趕人的視線,方才折返回了人群中。
“如何”眾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