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點頭“好極”
“好在何處”
書生似這才回神一般“也畫了那紅豆”
也畫了紅豆
先前猜測是巨幅水墨,本以為要避開彩墨但誰知畫的卻是巨幅彩墨畫。
而先前猜測是要畫山水大景而避開紅豆小景現下卻也畫了紅豆
“但不止是這個”那書生不敢高聲卻又難掩驚艷“此紅豆也非彼紅豆,雖皆是紅豆,但意境卻截然不同”
眾人聽得更加心癢了“再說清楚些”
“說是說不清的”
那拿來描繪紅豆的朱墨里被常歲寧摻了些暗色。
此刻,她筆下那些大小不一的紅豆瑩潤未改只色調偏暗,與整座深幽山林更為契合。
畫中之景極靜,樓中之景卻逐漸噪雜。
聽著三樓越來越多的驚艷稱贊聲,段氏終于按捺不住走上了前去。
魏妙青猶豫一瞬,心一橫,快步跟了上去。
先前那名被推出來的書生只覺眼前皆是畫中景,難耐之下,再次上前。
只要他扔掉臉皮,那些小娘子們的目光便趕不走他
此時,魏叔易也終于自蒲墊上起身,整理罷衣衫袍袖,走上前去。
他緩步來到常歲寧書案左側,垂眸看向那幅半成之畫,面上笑意漸淡去,那畫中之景似入了他眼底,將他一雙眼睛也染得幽深幾許。
東臺侍郎魏侍郎是人盡皆知的能言善道之人,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但此時他的贊揚,甚至是不動聲色的。
或已不能被稱之為贊揚。
于他而言,贊揚多是由上至下的。
他靜靜看著在紙上潑灑水墨的那只手。
她微彎著身,運筆于紙上,時而揮毫潑灑,時而換筆細致勾勒,她給予了這幅畫十分專注,但每次落筆都毫無遲疑,卻又筆筆分毫不差,每一筆都穩穩地落在了它最該出現之處。
這需要極了不起的畫技為支撐。
正如一條看似簡單的線條,想要精準地描繪出來,唯有下筆時方知并非易事。
此一刻,魏叔易目色靜極,如畫中深山。
然內心恰恰不同,如她筆下正描繪著的山中水澗,有激流之音回蕩。
他是世人公認的奇才,幼時揚名,少年入仕,或因過早見識領會到了過多東西,縱如今表面溫潤隨和,內心卻挑剔自傲,甚至很難以真正以欣賞的目光去看待什么,也甚少有什么人和物能叫他有新鮮之感。
所以合州初遇她時,他因覺得新鮮,而對她存下了好奇探究之心。
說句不恰當的,好似百無聊賴的貓兒終于撞上一只大膽的小老鼠可以拿來解悶。
魏叔易靜靜看著那執筆的手腕。
但她才不是什么小老鼠在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自以為是之時,他便知道了。
而眼下,又不同了。
他相信她今日有自證之力,是因他恰巧知道,她擅使兩種筆跡,尋常很難看出端倪書畫同理,那么縱然那幅少女紅豆圖當真是她的,她想要畫出一幅看似截然不同的畫來,應當不是難事。
雖說有這么多文士在此,不好輕易瞞過所有人,但她既如此鎮定,想必是有把握的。
可他只當她的把握是在細節意境處拉開差距,再或者,作畫只為拖延時間而已,很快便能暗中尋到其它證據來證明那男人在撒謊
至于眼下所見,卻是他未曾想過的。
她畫出了這樣一幅畫,甚至只是半幅畫便已經無需任何人來替她辨別證明什么了。
但她所圖,似乎不僅在于此。
她也畫起了少女的輪廓,在那叢紅豆與山澗之間。
圍過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別擠別擠”姚夏忙著維持秩序,心中暗惱魏侍郎雖生得極美,但卻不是個好表率,見他來,那些人便也跟著來了
眾文人的想法很簡單魏侍郎起頭在先,法不責眾在后
他們盡量安靜,探著頭看向那書案上的畫紙。
那或已不能被稱之為畫紙了。
那少女以筆構建出了一座栩栩如生的深山幽林,而只需入神看上一眼,便會將人拉入其中,好似耳邊當真有猿聲,有澗鳴。